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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4:03:22 作者: 不見白駒
看著李放那迷惘的神色,清徵真人一聲嘆息:「李放,是我選擇你,是你的父皇選擇了你,是天下萬民選擇了你,向前走才是你的使命。不必回頭看你的身後,凡有所得,必有犧牲,你明白嗎?」
李放搖搖頭,他輕咬乾裂的唇,答道:「是弟子愚鈍,不明白師尊的意思。但這是我選擇的路,我還是會堅持走下去。」唯有繼續走下去,才能彌補自己心中揮之不去的罪惡。
他來的時候迷茫,走得時候更是落寞。
望著他的背影,清徵真人發出一聲長嘆:「世間因果,何為因,又何者為果?堪不破,才是迷障啊——」
***
廣陵王府。
昔日金瓦紅牆的華美宮殿已被白幔覆蓋。
靈堂之上,三千燭火長明,接引著魂歸的亡靈。
此日已是喪禮的最後一日,到此懷悼致哀的文武官員已經少了許多,靈堂也不復前幾日的喧囂,顯得冷清了許多。
棺槨之前,謝王臣久久佇立,靜默不語。
回金陵的一路之上,李放悲愴哀痛,而他心中亦是難以平靜。
從李昶對他生疑,選擇謝之棠之後,他便離開廣陵王府,從此不再回頭。就算是從此與謝家繼承人的寶座失之交臂,亦從未後悔。即使後來他知道李昶向謝家提出讓他回到廣陵王府,他亦只當作不知。五年君臣之交、朋友之誼就此化作雲煙。
如今想來,他離開廣陵王府固然是因為李昶不信任他,但他確實自巴蜀歸來之後,已認定李放是較之李昶更合適的南周掌舵人。既是如此,他與李昶之間亦難說是誰負誰更多。
而謝家終究是負了廣陵王。如若不是謝家為了自己的利益,將廣陵王裹挾成為政治投機的工具,或許李昶並不會走到如今這一步。
這時,他聽到身後傳到一陣腳步聲。同樣一身縞素的謝之棠走了進來,他在靈前拈香為禮,又跪下磕了三個頭,這才站起身,向他走了過來,叫了一聲:「堂兄——」
謝王臣冷哼了一聲,扭過頭去,不願看他。
謝之棠與他相對而立,他的目光已少了昔日的桀驁狂恣,聲音消沉:「我原以為堂兄見到我必定心生怨恨,說不定想要揍我一頓出氣,如今看來堂兄是連恨我也不屑了——」
謝王臣終於抬起頭:「終究是我負他在前,怨你又有何用?」
「是我害他……」謝之棠說到這裡,話意一頓。過了一會,才自嘲地笑了笑道:「堂兄倒是對一切看得清楚,想得明白,如此更讓我自慚於心了。」
謝王臣默然不語。此事始作俑者並非謝之棠,而是謝老爺子。可是斯人已矣,再討論是非對錯已無意義。
他也不願意與謝之棠搭話,便欲轉身離開。卻聽到後面謝之棠的聲音傳來:「等等,堂兄,你不想知道爺爺臨終的遺言嗎?」
謝王臣回身,搖頭道:「如今我已經不是謝家之人了,爺爺有何遺訓,你自己好好遵從便是,並不需要特意說給我知道——」
他神色怠倦,謝家之所以能雄踞江左五百年,自然有一套完備的生存法則,一代又一代謝氏家主砥礪奮前,方至於斯。他無法評判其中對錯,只是他知道這條路並不適合自己,這也是他當初離開謝家之時就已想明白的事。而比他更寡情薄義、更重利害得失的謝之棠,或許才更契合謝家的精神,更適合謝家繼承人的位置。
而這些都已經與自己無關了。
謝之棠看著他,苦笑道:「可惜。爺爺的遺言是留給你的,而不是留給我的——」
他頓了頓,這才緩聲道:「爺爺說,『樗立十年而不斫,因其不材;榕立百年而不毀,因其衍盛,松柏立千年而不凋,因其正心;如今謝家歷五百年風雨,衍盛已極,若要繼續向前,或許該改換思路了。我死之後,找個機會,叫王臣回來吧……』」
謝王臣身形一震,良久,他終於抬起頭,雙目炯然,望向謝之棠:「就算如此,你何必告訴我這些,你難道甘心放棄現在的一切——」
就算爺爺臨終之前讓他回到謝家,謝之棠完全沒必要告訴他這些。他不在謝家的這些日子,謝之棠已接手謝家眾多要務,他不信謝之棠對家主之位毫無想法。
謝之棠搖搖頭道:「人各有長材,也需各適其用。經此一事,我也明白了也許生意上的事情才更適合我,謝家的攤子,還是由堂兄你來接手吧,這也是爺爺最後的願望……」
***
廣陵王喪禮之後,太子李放上表,稱北梁新敗,此時正是北定中原、收服山河的良機,願親率大軍,揮師北伐,為廣陵王復仇。
南周朝堂之上,百官眾口一詞,表示擁護。廣陵王已死,李放被封南周儲君都已成為無法扭轉的定局,沒有人願意在未來的天子面前留下一個不好的印象,以前李放費勁氣力也無法解決的糧草、軍餉、裝備問題,都被以最快的速度解決。
七日之後,大軍北上。一路所向披靡,北梁各州縣紛紛望風而降。自廬陽城北逃之後,慕容青蓮一路強征各地民夫入伍,將沿途州縣搜刮一空。各地義軍四起,聽聞南周太子北伐的消息,更是紛紛歸附。就連北梁駐守幽州的渤海王慕容豐澤、割據巴蜀的川西都護王昊蒼都向金陵上表以示歸附之心。一時之內,金陵的南周王朝可謂四海歸心,一統天下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