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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4:03:22 作者: 不見白駒
當他無法主宰自己身體的時候,意識卻是格外的清醒。其實他並不怪謝王臣,是自己先選擇了謝之棠,謝王臣才會離他而去。如果當初他聽從了謝王臣的建議,不盲目北進,蘭陵之敗以及之後種種事情是不是便不會發生?
「王臣……」他想說話,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手中之劍已代他做出回應,一劍斬向前方那個礙事的傢伙。
即使是全力運轉著金鐘罩,謝王臣一身白衣亦被劍氣絞成碎片,他卻並沒有後退,再次向前,嘶吼著道:「王爺,你可知道你每揮出一劍,龍淵劍都會吞噬你的生命力。你現在停下,還有一線生機,我一定會盡全力救你……」
李昶心底輕笑。消耗生命力嗎?他早就知道了。雖然在稷都城破之後,藏有種種皇室之秘的御書房被焚毀,但仍有少部分珍籍流落民間。那本皇室密錄只剩半本,無頭無尾,被書商當作野史稗聞賣出,被他偶然所得。他便是從中得知大周二百年以來一直與卓氏聯姻的真相,更得知其龍淵劍有關。而他這幾日收集關於卓家數代家主種種不聞於正史的記載,最終確定了一個事實,那便是龍淵劍需以血啟封,代價便是使用者的生命。
死又如何?如果他的一生只能失敗下去,淪為李放問鼎天下的背景,成為眾人口中的笑柄,生命於他,又有何可貴。
嗜殺的死神無言,血紅的眸子中一片空洞,龍淵劍再次揮起,落下。
在龍淵劍強悍無匹的劍意之下,謝王臣的金鐘罩之力很快就被磨去兩成,身體被割除出無數細小的傷口。
潘順急得大喊道:「謝少傅,你快退下來,廣陵王他根本就聽不到你說什麼。你這樣遲早也會被龍淵劍所殺啊……」
謝王臣搖搖頭,咬緊牙關,繼續向前。他伸出手,試圖想要去抓住那龍淵劍的劍柄。
「李昶,將劍放下。我讓你將劍放下,我求你將劍放下……」
「你可知道,在你眼前的,不僅僅是北梁人,還有千千萬萬的南周士兵與百姓啊……」
謝王臣的聲音嘶啞、悲愴,仿若絕望的嘶吼,可是眼前之人卻是充耳不聞。
龍淵劍意之下,空間被割裂成無數細小的碎塊,他的金鐘罩亦很快再被卸去兩成,只能護住關鍵部位。
「嗤——」劍意割開血肉,染紅一身白衣,可是他仍不肯後退。
他忍著劇痛,向前一握。
他終於觸摸到了那龍淵劍柄。
太好了,只要能奪下龍淵劍,一切或許仍然可以挽回——
就在此時,他感覺到一股龐然無匹的劍意在剎那間粉碎了他的全部防護,正欲透體而入。
謝王臣瞳孔一縮,不好——
難道自己的結局就是死在李昶的劍下嗎?
「謝王臣,讓開——」
李昶眼睜睜看著龍淵劍向謝王臣刺去,他想開口,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他想收劍入鞘,卻也無法做到,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劍刃終於突破金鐘罩的阻隔,就要刺入昔日至友的胸膛。
「不——」他從未覺得心裡是如此悲傷。
就在此時,天際忽然開始落雪。六瓣雪花飄然而落,剎那間,牆頭之人心中殺意全消,就連李昶亦覺得心中那嗜血之念亦消弭不少,手中龍淵劍勢一頓。一道迅如疾風的人影一閃而過,謝王臣竟已消失不見。
謝王臣本以為自己已經死定了。
沒想到在這千鈞一髮之際,竟然也能僥倖活命。等他看清旁邊的黑色人影,卻是忍不住的悲愴,啞聲道:「太子殿下,廣陵王他……」
李放擦去臉上的鮮血,他並無金鐘罩護體,在龍淵劍意之下即使是短短一瞬,全身亦是多處受傷。
「想不到李昶他……他竟會為了守住廬陽以自身鮮血殉劍……是我來得太晚了……」
「龍淵一旦染血,必會噬主,我們無法救他……」他的神情哀戚、落寞,語氣充滿愧疚,更有一股說不出的蒼涼,道:「哈,這便是龍淵劍主無法擺脫的悲劇宿命嗎?」
「什麼……宿命?」謝王臣問道。
李放輕輕搖頭:「王臣,援軍已經到了廬陽城外,接下來的廬陽戰事便交給你了。慕容青蓮孤注一擲,那我們便要讓他們在廬陽城下灰飛湮滅,明白嗎?」看到廬陽城下的慘狀,久經沙場的李放亦是憤怒不已,話語之中滿是淋漓殺意。
謝王臣道:「是,可是王爺你呢?」
李放望向李昶的方向,神情悲憫:「無論如何,這廬陽城的百姓是無辜的。不該為這場不應該發生的禍劫陪葬,我去將他引開……」
「可是殿下你……」他話音未落,李放人已不見。
他想說眼下持有龍淵劍的李昶極為危險,絕非一人可以相抗。
他還想說殿下如今已經貴為太子,應當保重自身,不可輕易涉險。
可是他知道李放絕不會聽他的。
在他心中,不管是廬陽城的萬千人命還是李昶,都比他自己的生命重要得多。
而這也是為什麼,自己會選擇信任他,為他效命。
謝王臣望著那道遠去的背影,怔了一會,轉身離開。
廬陽城頭。
落雪已然消融,察覺到手的獵物消失,嗜血的劍惱怒地震顫,發出一聲悲鳴。
這時,一道清潤低沉的聲音響起:「李昶,你恨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