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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4:03:22 作者: 不見白駒
    在蜀中之時,他曾為了廣陵王與李放針鋒相對,甚至生死相搏,如今卻又因為李放之命重新回到廣陵王身邊。

    世事變幻,真是讓人無法預想。

    一旁的寅虎聽到兩人對談,驚聲道:「公子,你不回金陵嗎?老太爺臨終之前既然讓我回到公子身邊,或者亦希望公子重新回到謝家。」

    謝王臣搖搖頭:「我早就不是謝家之人了。」

    ***

    廬陽城。

    謝宅書房之內,李昶正在批閱桌上堆積如山的案牘,習慣性地去取一旁早已備好的茶水。他素有在處理公務時,喝茶提神的習慣。可是順手摸了過去,卻摸了個空。他抬眼一看,卻見茶案之上空空無也。

    他大聲道:「人呢?怎麼連茶水都沒人準備了——」

    他叫了半日,才終於見到有人進來,將一盞茶水放在桌上。來人正是之前的淮南郡守杜齡山,自從淮南城被萼綠華占據之後,杜齡山失去官位,又怕朝廷問罪,只好緊抱李昶的大腿。他又慣於逢迎,自從謝之棠離開之後,便跟在李昶身邊小意伺候著。

    李昶拿起茶杯,喝了一口,便將杯子扔在地上,怒聲道:「這茶怎麼一股澀味,今年的新茶呢?」

    杜齡山苦著臉道:「回稟王爺,庫房的那些新茶在謝之棠離開廬陽之後,都被謝家的人給收拾走了。您現在喝的,是下官臨時買的,現在廬陽城兵荒馬亂的,又哪裡會有新茶?」

    「你說什麼——」李昶勃然大怒,當下便想摔點什麼東西宣洩心中怒火,可是四下環顧,卻發現書房之中,除了厚重的家具、筆墨紙硯與案頭文牘之外,竟是一無所有。

    杜齡山小聲道:「王爺,在謝公子離開之後,謝家的下人們,將院中的貴重值錢之物都一併收拾搬走了。還有府中的那些下人,都已經撤走了。」他頓了一頓,從衣袖中掏出一疊信札來,道:「還有,這些天,東府之中有不少的府卿幕僚離開。他們無顏面見王爺請辭,便委託我將請辭的文書轉交給王爺。」

    李昶聞言一怔。

    是了,父皇已經下令封李放為太子,掌管東西二府的軍務,文武百官皆須遵其號令。

    對謝家而言,自己只是一次失敗的投資。生意上的投資失敗只是損失銀錢,而政治上的投資失敗決定生死。

    為了這次失敗的投資,謝家的掌門人都已經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父皇選擇了李放,那麼謝家不會再多為自己這個失敗品付出一枚銅錢,沒有把他趕出這座富麗華美的大宅已經是給了他天大的面子了。

    他頹然地坐在椅子上,那一雙眸子空洞得仿佛失去了整個靈魂,陰暗的書房也變得幽冷起來。

    良久,他才對杜齡山道:「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不知為何,杜齡山只覺得此刻這個雙眸無神的廣陵王,竟比之前那個生氣之時會亂砸東西的廣陵王更加可怕。他不願在這座幽冷的書房多呆一刻,飛也似地離開。

    李昶抬起頭,望向書桌之旁的劍架之上,那裡正放著一柄暗沉如水的寶劍——龍淵。

    失去淮南城,失去整個驍字營,甚至差點失去自己的生命,得回的唯一有價值之物便是這柄寶劍了。在失去淮南城之後,他心中明白,他唯一能將功抵過的也只有這柄龍淵劍了,是以在戰後送呈的奏摺上特地加上了自己從萼綠華手中奪回龍淵劍的消息。

    可是,他等到的卻是父皇封李放為太子的聖旨。關於龍淵劍,並無一字再提及。這柄曾受天下人追逐的神劍,仿佛在一夜之間變得無人問津,就如同他如今眾叛親離的境遇一般。

    「咚咚咚——」門外傳來敲門聲,一名守衛道:「王爺,謝少傅回來了,他說要求見王爺——」

    李昶道:「他既回金陵奔喪,還回來幹什麼?父皇想必亦不想再看到他謝家與我廣陵王有任何關係,讓他離開吧——」

    他如今最為後悔之事,便是當初沒有相信謝王臣之言,而選擇了謝之棠,以至於被謝家所誤,落到如此境地。

    可是門外敲門聲不但未止,反而更趨激烈了。他心中焦躁莫名,積累的怨恨如沸火翻騰,他「嗖」的一聲,拔出龍淵劍,一劍朝大門斬去,厲喝道:「滾,別煩我——」

    木製的大門難以承受神劍之威,轟然倒落。只見全身素白、眉目清朗的謝王臣站在門外。方才龍淵劍氣放出的一剎那,他本能地察覺到了危險,連忙將候門的侍衛拉到自己身後,同時體內「金鐘罩」自行運轉,這才在龍淵劍氣之下安然無恙。

    李昶看到門外的謝王臣時,微微一顫:「竟然是你?是李放讓你來的吧……」

    看著李昶那空洞無神的雙眼,一瞬之間,憐憫、愧疚、悵惘、喟嘆等複雜情緒湧入謝王臣心底,讓他雙眼酸澀,心裡沉甸甸的。李昶落到如今境地,徹底與太子之位無緣,雖然主因在謝之棠數次決策失誤,可是與他自己亦脫不了關係。畢竟是他因為李放,而選擇放棄了廣陵王。至於竟陵軍在西線的大勝,亦離不開他的幫助。

    他想說些什麼,開口卻只道:「我……」

    李昶背過身去:「你回去吧,我不需要李放來可憐我。」

    「你誤會竟陵王……不,你誤會太子殿下了,他並不是我們從前想的那樣……」謝王臣道。他想說李放並不是以前他們所以為的那般權欲薰心,只為與廣陵王爭權奪利,他想說李放所做的一切,都只是為了能將這破碎的山河重新粘合。可是在李昶那仿佛失去靈魂的軀殼之前,他的一切說辭都沒有任何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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