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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4:03:22 作者: 不見白駒
    李昶心下鬱卒,心知謝之棠不過是故意這麼說而已。就算謝王臣願意回來,如果他真的已經心向李放,自己還可以相信他嗎?而謝之棠雖然在許多方面並不像輔佐他多年的謝王臣一樣稱心如意,可是並沒有做過背叛他的事,而且這次要不是謝之棠救他,恐怕他早已喪命。他低聲一嘆,聲音也和緩了下來道:「也罷,你留下吧,只是以後東府諸事都需向我報備,不可擅自專斷,明白了嗎?」

    謝之棠暗中鬆了一口氣,道:「我明白了。」

    作者有話說:

    其實李昶並不怎麼壞,就是好勝心強,嫉妒心強。

    第133章 天地無聲

    有了謝王臣的奧援, 襄陽水師自然而然地提上了日程。正是冬日農閒之時,整個襄陽城的民夫都被調動起來參與到艦船的建造之中,也有更多的人應招入伍, 成為新建的水師中的一員。

    不久之後,第一艘艦船入水演練。卓小星自幼生長西北,還從來沒有見過傳說中的水軍,更沒有見過比樓船還要大上幾倍的艦船, 對這一切充滿好奇。

    當然, 也不僅僅是好奇。她知道自己對水戰並不了解,但是既然建了水師, 將來少不得要和北梁大軍在水上激戰,因此倒是時常呆在船上,一有閒暇,便向謝王臣討教水面作戰的經驗與方略。

    ——不錯,襄陽水師如今招募人手、新兵操練等諸事都是由這位謝公子負責。雖然謝王臣當初留下之時宣稱自己絕不會為李放賣命,但是如今南北大戰正艾, 主戰場仍然在北方, 李放身為一軍主帥自然不能全心放在剛剛興建的水師之上。而謝王臣自己出錢出人出力, 建造了這樣一支水師隊伍,自然不能不管不顧,不得不接過了這個攤子。

    這一日, 兩人乘著艦船在漢水之上游弋, 聽到前方不遠處的江岸邊傳來了一陣琴聲。那琴聲悠遠, 給人一種平和寧靜的感覺, 兩人這些天因為襄陽戰事而興起的殺伐之心也為之一弭。

    謝王臣本是擅琴之人, 聽了一陣, 嘖嘖嘆道:「此琴聲雅正清絕, 發如天籟。雖入耳有聲,入心卻唯有遼敻闃靜,仿若天地無聲。我本以為在襄陽城聽紅酥撫琴,已臻曲中極意,沒想到在這襄陽的野岸之上竟會有如此擅樂之人。」

    卓小星並不擅長樂道,自然體會不到謝王臣所言的「遼敻闃靜,天地無聲」的曲中真意。她心中一動,突然想起,紅酥曾言李放的師兄樂歌禪師於樂道之上造詣極高,而紅酥也正是因此追隨著他一路來到襄陽。

    那樂歌禪師正是在漢水仙人磯的沉香寺掛單,此琴聲莫非是由他所發。

    她本就因為紅酥對這位樂歌禪師有幾分好奇,眼下聽了琴聲更是動意,對謝王臣道:「既然謝公子對這奏樂之人頗感興趣,我們不妨下船一觀。」

    當下,兩人便令軍士將船泊在岸邊,向琴聲傳來的方向而去。

    過不了多久,果然見到一座小小的野寺出現在江邊,寺門口的空地之上,一位白衣僧人正獨坐撫琴。他十指揉弦,其姿勢與卓小星以往見過的琴師並無不同。可是那端坐的神情、舉止、姿態無不給人一種十分舒適的感覺,仿若與這方世界融為一體,窮天地之變,臻宇宙之妙。

    那僧人正是卓小星在淮江所見過的禪師樂歌。

    一曲終了。

    既是熟人,卓小星也不嫌打擾,便要帶著謝王臣上去相見。

    誰知謝王臣腳步一頓,輕聲道:「那不是紅酥嗎,她怎麼會在這裡?」

    卓小星定睛看去,果然見到野寺旁邊竟不知何時停著一輛朱漆青幔的馬車,只是方才兩人沉浸在樂歌禪師極為美妙的琴聲之中,竟是沒有注意到這兩馬車。

    一道胭脂顏色的清婉仙影從馬車中走了下來,果然是竟陵王府的女管家紅酥。

    卓小星本來要向前與樂歌相見,也不由得停下腳步。她聽了紅酥的故事之後,有心幫她一把,這時自然不會上前去打擾,反而拉著謝王臣找了一個不容易被發現的位置藏了起來:「我們先躲在這裡,聽聽他們說些什麼……」

    謝大公子本是君子端方,不屑於做這竊聽的陰私之事,卻見卓小星一臉隱秘興奮的神情,也不禁被勾動了好奇心,與她一起藏在一塊青石的後面。

    樂歌禪師潤澤的嗓音傳來:「五年了,每一年的此日,施主總是會來。小僧已堪破聲色之妄,施主你還不悟嗎?」

    紅酥並沒有看著樂歌,她面朝江水,幽幽一嘆:「五年了,我每一次聽禪師彈琴,心中都會有同樣的感受,禪師的音聲已臻於樂道的極限,如大音希聲,大象無形,每一次都會讓紅酥嘆為觀止。可是,就在琴弦收聲的方才一刻,我卻生出了些許感悟。禪師的琴聲已臻化境,卻仍難稱天地至妙。我想這就是禪師你雖然以樂道入武道,卻始終無法入洞微境的原因吧——」

    此言一出,卓小星不由一怔。方才謝王臣不是說樂歌的琴藝較之紅酥更勝一籌,而紅酥此前也說樂歌在樂道上的造詣勝於自己,為何此時卻說樂歌禪師的琴藝難稱天地至妙。

    她下意識去看謝王臣,希望這位謝公子能給自己答案,卻見謝王臣眉頭微微蹙起,不知在思考些什麼。

    她向遠處望去,只見野寺門口的樂歌禪師面色微驚,不復之前恬淡安然。他趺坐而起,輕輕一嘆:「我確實困於入神境久矣,不知施主緣何有此一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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