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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4:03:22 作者: 不見白駒
李放又道:「雖然我早想著大不了將一命還你。可是你刺我一劍,我的心可真痛……」
聽著他低沉的話語,卓小星只覺得胸口驀地一痛,仿佛有人拿劍捅過一般。不知為何,她竟真切地感受到當時李放利刃穿心之痛,臉色變得煞白,幾乎喘不過氣來,她心中喃喃道:「李放,傷了你,我的心也好痛……只是,這些話卻不能讓你知曉……」
李放抱緊她道:「我本來想過,此後你若是西歸涼州,你我終究無緣。恩怨兩清,此後恐怕亦無再見的機會。你若是回來找我,便足證你心中對我不是全無眷念。既是如此,我又何必再壓抑自己心中的感情?橫豎不過一條性命,我欠你的,就用此生來還。」月光之下,他的玉容無比溫柔:「阿星啊,你可願意給我這個機會……」
自今晚遇到李放伊始,卓小星一顆心就彷如在溫火上煮著的魚兒一般,被各種橫七豎八的情緒炙烤著,上上下下地,卻終無法脫出宿命的格局,只能隨波沉浮,到此終於揚湯止沸,安靜了下來。
她將他的手牢牢握住,輕輕道:「李放,你聽我說。你並沒有做錯什麼,爹爹被奸人所害,你不過是被人利用,便要將所有的罪孽算在自己頭上嗎?若說有罪,慕容傲與十大罪者才是罪魁元兇,而且根據陸三叔所言,我鳴沙寨中有奸宄,才會導致十大罪者重新現世。這天下紛亂,南北對立,絕非因為你當初在落日關之下出了一劍。若非李周王室執行融血大計,又怎麼會釀成我卓氏一門的悲劇,若非承聖帝李楠昏庸無能、嫉妒賢能,疑心我卓家的忠誠,又怎麼會放任慕容氏崛起?若非他連下數道急詔逼我爹爹回京,又怎麼會有落日關的事,又怎麼會導致天下傾覆,南北分治?天下興替,本是天下人之罪,又怎麼是你一個人所能背負的?」
李放定定地看著她,心中鼓盪不休。他是曾有此心,可她卻是從何而知?
這些年,他四處征戰,每見生民百姓餓殍遍野、流離失所;見南北山河分裂,人民相見如見寇讎;見慕容氏戕害俠義,謀殺忠良;他便會想,若是當時不是他要報仇,如果他沒有發出那一劍,是不是結果便會有所不同。
他雖有此心,但是卻從不敢與旁人言說,即使是自幼一起長大的師兄,亦不知曉。
他只是每次打掃完戰場之後,便為亡魂念一卷往生咒。
他只是年年征戰,將那些被北梁侵蝕的土地一點一點地奪回來。
他只是矢志發願,定要讓這殘破的山河重歸太平。
可是,他這從未宣之於口的心思,卻終有一人料著,為他開解。
少女空靈的嗓音在夜空中迴蕩,目光中充滿了堅定豪邁:「如果你真的要將所有的錯都算在自己的頭上,那便也算我一份,讓我與你一同背負。李放,我可不要你的命。我要見證你結束這亂世,到那時,我們再一同看遍這世間繁華。」
明月曠照,江水粼映。
李放眼中似有淚光,他亦牢牢握住她的手,堅定道:「好,我們一言為定。」
這莽莽,蒼涼人世,終是有一人能知他憐他,此生又是何其有幸啊。
第119章 與子同歸
南國的秋色比北地來的晚得多。雖然已經進了十月, 官道兩旁樹木的葉子並未落盡,猶帶著頗為蒼勁的紅色或淺黃色,掛在枝頭, 映襯著山景水色。不遠處可見白牆黛瓦,小橋流水繞人家,煙波如畫,若非急著趕路, 她簡直想駐馬流連一番。
而進了金陵城, 就是另一番景象了。各處可見煙雨樓台,飄香舞榭, 管弦歌吹,紅妝鬥豔。卓小星到此,方知為何詩詞戲文皆是「人人盡說江南好」了。若是在往年,瀚海該已是下過好幾場雪了。就算是不下雪,也不過是對著幾處光禿禿的石山,無甚意趣。
馬蹄踏過金陵城縱橫阡陌的街道, 終於在城西的一座大宅門口停了下來。
宅子上的牌匾上寫著竟陵王府四個大字, 雖然李放久不在金陵, 這座宅子卻並未荒廢,窗瓦明亮,就連門口鎮宅的兩頭石獅子都十分乾淨, 一點泥印子都沒有, 顯然是常有人掃灑。看起來倒是比襄陽城的竟陵王府氣派多了。
李放在偌大的王府面前站了許久, 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道:「想不到他這麼有心……」
卓小星接口道:「你是說誰?」
李放搖頭, 輕輕叩了叩大門上的銅環。
清脆的銅鈴聲乍響, 過了一會, 重重的大門才吱呀一聲打開,一道蒼老的聲音傳來:「誰喲——王爺幾年都不回金陵城嘍,今日怎麼還會有訪客……」
老人探出頭來,看清在門外站著的人,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小人烏桕參見王爺……王爺您可終於回來了……」
李放笑著將他扶起來:「這些年勞煩烏大伯您一個人幫我守著這個空蕩蕩的房子,讓您受苦了……」
烏桕拭了拭眼角的淚:「不苦,不苦。您就算不在金陵城,也是咱大周一等一的王爺,又有誰敢小瞧了咱們這座竟陵王府。就連陛下,也是時常盯著呢……」
李放點頭笑笑,拍了拍老人的肩膀:「好,咱們回家——」
「是是。」烏桕大喊一聲道:「都是聾子嗎,王爺回府了,一個個還不趕緊過來伺候?」
話音剛落,門廳之上,兩行內侍宮女或端著熱水,或捧著毛巾、香膏等物,列隊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