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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4:03:22 作者: 不見白駒
過了一會,李放好像才從夢中驚醒。他看著卓小星明麗的臉龐,又將她全手全腳地檢查了一邊,看到她完好如初,這才放下心來:「你沒事,可真是太好了。還好,還算來得及……」
卓小星:「什麼還算來得及——」
她話未說完,卻忽地愣住了。
她看到李放的手上正握著一枚飛刀。
那飛刀長約兩寸,如柳葉一般,刃身幾乎透明,邊緣處甚是細薄銳利。卓小星毫不懷疑這飛刀只要輕輕觸上人的肌膚,立刻便會削骨拆肉,致人於死地,甚至連血都可能不會流出。
因為在她的手上,也有著一柄一模一樣的飛刀。這柄飛刀正是她從三叔陸萬象那裡得來,是當年殺死她父親的兇器之一。
她抬頭向不遠之處那些倒在地上的魔教眾人的屍體看去,只見每人的要害之處都插著一柄同樣的飛刀。
她想起三叔說的話:「生死樓有一絕頂殺手,名為伶仃夫人,她慣常使劍。她的劍招中有一招名為『一瞬曇華』,使出此招之後,她手中之劍會瞬間變成無數柄飛刀,傷人奪命。這人便是殺死你父親的兇手之一。」
更響起那日血無常的話:「我也沒有想到,名動天下的伶仃夫人竟然是一個男人,還是堂堂南周竟陵王……」
只是那日之後兩人行路匆忙,她始終未來得及向李放求證此事。
可是眼下,又哪裡還需要什麼求證。
卓小星只覺得腦袋嗡的一聲,仿佛有什麼東西炸開了一樣,痛的難以自抑。縱是她早已作過無數次設想,可是當真相如此血淋淋地呈現在她眼前,她還是覺得難以置信。
她的身體似乎僵硬了,喃喃道:「真的是你……為什麼偏偏會是你……」
蟬衣一路小跑地趕了過來,笑嘻嘻地在她身上摸了幾把,嘰嘰喳喳地不知道在說些什麼,可是她一句也沒有聽進去,只有兩行淚水撲簌而下。
蟬衣以為她是在馬車中受到了驚嚇,安慰她道:「阿星,已經沒事了。你看,竟陵王可真厲害,要不是他,這一次你可就危險了——」
卓小星依舊不言不語,只是無聲落淚。
蟬衣推了一把李放,取笑道:「阿星都哭鼻子了,王爺還不去安慰安慰……」
可是李放亦是僵在原地,一動不動,仿佛一尊木雕。
蟬衣嘟囔道:「你們怎麼了,這都是……」
鍾離竑扶著唐嘯月終於過來了。唐嘯月身體並未完全康復,因此落在後面。
他凝視著現場的血腥畫面,終於還是嘆了一口氣,道:「竟陵王救了小姐,我鳴沙寨自然敬王爺為恩人,即使有什麼恩怨也應該放下。可是此事不光是我鳴沙寨之事,也是整個涼州城之事,更是整個天下之事,老朽不得不向王爺問個明白。九年之前在落日關,我同大哥卓天來遭遇十大罪者埋伏,雙方大戰一場,原本勝負難分,卻在戰況膠著之際,有一位白衣人突入戰場,以無數飛刀,重創大哥,最終使得大哥敗於十大罪者之手。此人——」
他尚未說完,卻聽到一道低沉的聲音:「是我——」李放閉上眼睛,黑色的眼睫垂下,看不出眼底的情緒。
蟬衣終於後知後覺地明白了過來,她瞪大了雙眼,滿臉的不可置信:「怎麼可能?」
唐嘯月眉目一沉,追問道:「為什麼?」
「為了一個承諾。」
「什麼承諾?」他的聲音隱含怒氣,落日關之變是鳴沙寨極為隱痛之事,眾兄弟幾乎一半折損在了落日關,此時第一次面對兇手,又如何能心平氣和。
「這是李放個人之事,請恕李放不能相告。李放深知自己對不起卓將軍,更對不起鳴沙寨,所以也一直在盡力彌補自己昔日的過錯……」
唐嘯月聲音愈冷:「所以王爺之前在蜀中多次相救小姐的性命,甚至甘冒危險在稷都幫助我們,都是為了減輕你身上的罪孽嗎?」
李放身形一頓,如青色鴉羽般的的睫毛亦是輕輕一顫,他抬頭看了卓小星一眼,卓小星亦看著他,兩人眼神一觸,他終究還是將萬千眸色收回眼底,道:「不錯。」
卓小星喉頭湧上一股腥甜。
原來如此。
原來這就是為何他對自己極為關切,卻遠遠談不上親近。
他說過「我救卓姑娘,自然有我的理由。只是,這個理由卓姑娘還是不要知道的好」。
原來這就是他的理由。原來自己不過是他贖罪的對象,是他用來減輕自身罪惡感的工具而已。
沒想到自己最為信任的人便是殺死自己父親的罪魁之一,更沒有想到自己竟會愛上自己的殺父仇人。明明自己已經上過一次當,可還是被這個人的偽裝所欺騙。
卓小星只覺胸中一腔孤憤無可抑止,激動道:「好一個贖罪,好一個品性高潔的竟陵王爺。你以為你救了我,我就會原諒你嗎?虧我還將你當成能拯救這個亂世的英雄,原來你一直在欺騙我。你這樣的人與慕容青蓮又有什麼區別?」
李放眼中的最後一絲光也終於黯淡了下去,他嗓音低啞,緩緩道:「此事非我本意。那日在落日關之時,我並不知道那人便是卓將軍。但是大錯鑄成,我亦無甚可自辯之處。我雖然救了卓姑娘幾次,但是與卓姑娘失父之仇、覆國之恨相比確實是微不足道。李放知道自身之罪萬死莫贖,若卓姑娘心中恨我,無可轉圜,那便一劍將我殺了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