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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4:03:22 作者: 不見白駒
    謝王臣望著湍流的江水,低低地嘆了一口氣。

    這小舟是他以二錢銀子向江邊的漁民買來,貴為金陵謝家長公子的謝王臣這輩子都沒有坐過這麼破舊的船,他從沒有想過有一天自己竟會紆尊降貴假扮成漁民, 當然更沒有想到有一天會去救李放這個平生最大的敵人。

    當日, 他從謝之棠手中拿了金盂神水, 離開廣陵,心中不忿。他心知如此大事,絕非謝之棠可以做主, 必定是因為自己那日為李放不平, 惹動老爺子的機心。謝王臣看起來溫順, 胸中卻有幾分桀驁不馴, 心想不就是區區一個謝家繼承人的位子, 大不了老子就不要了, 於是滿心憤懣的跑到秦淮河脂粉之地, 醉生夢死地過了幾天。

    抱著手中的軟玉香脂,喝著清冽甘醇的美酒,他到底還是不甘心。這些年在名利場中打滾,在權利鬥爭中失敗的下場會如何他再清楚不過。他如今雖仍在風月之地呼風喚雨,盡享逢迎,可是一旦失去謝家繼承人的頭銜,再也不會有人願意多看他一眼。他距離自己想要的不過一步之遙,只需要等老爺子兩腿一蹬,便可掌握這個擁有無數財富的家族,難道就要因此放棄嗎?他固然是欠李放的恩情,然而那一顆「萬金丸」已足以還清。

    說到底,他並不欠李放什麼。於是他離開秦淮,趕往襄陽,想要找找看有沒有什麼機會。只要殺死李放,甚至不需要殺他,只要傷了他,再去老爺子那裡表示自己已經知錯,老爺子自然會原諒他,他仍然可以穩居謝家繼承人的寶座。

    可是等他到了襄陽,才知道李放已經兵進淮陽。

    等他馬不停蹄地到了淮陽,卻正好遇到慕容青蓮率五萬大軍追殺李放。他一路隱藏行跡,遠遠綴在大軍的身後,卻恰見竟陵軍全軍覆沒,李放力戰不屈,中箭墜入淮江的一幕。

    在那一瞬間,他驀然覺得心中一慟,一行冷冰的淚從他眼中湧出。

    他不是為李放而慟,而是為整個南周而哭。

    李放能以自身為盾,只願守護南周最後的勝利希望。

    那些金陵大人物們的腦子裡卻只有私利,國難當頭,卻猶為了一畝三分地爭得你死我活,又如何不讓英雄齒冷。

    他更為了自己的想法而羞愧,就在不久之前,自己還為了謝家掌門人的權位,琢磨著如何殺死李放。

    他一頭扎入淮江之中,趁著北梁士兵未注意到,將李放漸冷的身軀抱住,順著湍流的江水,直向下游而去。

    或許救了他,自己便從此與謝家掌門人的寶座失之交臂,失去自己現在所擁有的一切,可是那又如何!

    不知過了多久,江上小雨終於止歇,唯留下一陣薄薄的輕霧。

    李放緩緩醒來,發現自己正躺在木板上。木板一搖一晃的,耳邊傳來嘩啦的水聲,好像是在一艘船上。

    「嘶——」他輕輕一動,扯到胸口傷痛,發出一聲呼痛之聲。

    「你別亂動——」一道低沉溫雅的嗓音響起,這道聲音有些熟悉,他睜開眼睛,正對上謝王臣溫潤的臉龐。

    「是你?」李放省視自己的身體,發現自己的胸前的傷口已被敷藥包紮過。除了胸口的箭傷之外,其他傷勢已愈大半,慕容青蓮那一箭雖然狠,但到底是差了半寸,避開了最致命之處,饒是如此,心脈亦遭重創。本來自己在如此重傷之後落水,必然沒有生還之理。想來是謝王臣將自己從水中撈出,護住心脈,再以與自己同源的佛家真力催動自己體內須彌無相功自行療復傷勢,這才讓自己撿回一條小命。

    謝王臣輕輕一笑:「王爺,現在是你欠我一次了。」

    李放莞爾:「可惜那顆『萬金丸』我已經用掉了,不能再還給你。」

    謝王臣輕輕擺手:「你欠我的又豈是區區一粒『萬金丸』所能還的。」他臉上落寞之色一閃而過,將一隻白瓷小瓶拋入河中,激起一片漣漪。

    漣漪消散之後,他的神色已恢復如常。

    李放一愣,問道:「那是什麼東西?」

    謝王臣不答反問道:「王爺可知我來淮陽是幹什麼的?」

    李放微笑:「總不能是專門為了我而來?」雖然謝王臣是因為自己而失去李昶的信任,但是他總不至於專門為了此事到淮陽來找自己的麻煩吧。

    謝王臣聲音一冷:「為了殺你——」他長劍一抖,已直刺向李放咽喉之處。他手中長劍正是之前在岷江碎掉的把柄秋螢,竟不知何時已被他修復。

    李放重傷未愈,無法閃避,只是茫然地看著他。他的性命本是謝王臣所救,如果謝王臣真的要殺他,他也只能引頸就戮了。

    謝王臣手一震,長劍已然回鞘,喟嘆道:「可惜之前在岷江沒能殺你,恐怕我這一輩子都無法動手了。」

    他站在船尾,足尖一點,小舟如飛箭在江流中疾行,須臾便已靠近一個荒涼無人的野渡口。

    「此處是淮江支流白河上游的一個渡口,已遠離淮陽,向南不遠便可到達義陽,已屬你竟陵王的封地範圍。我已傳訊義陽郡守在來這裡接應王爺,據我所知他是王爺的心腹,王爺應該不會再有什麼危險,只是王爺受傷嚴重,暫時不要與人動武。」他轉過身,正對著李放,微微一笑:「還有,王爺身負大周國運,還望保重自身,下次不要再做這麼危險的事情。」

    他飄身下船,轉瞬之間已遠在數丈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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