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頁
2023-09-24 14:03:22 作者: 不見白駒
「老闆,來一壺茶。」
等到那煮茶的老闆一回頭,謝王臣卻愣住了:「是竟陵王——」
那茶攤老闆——竟陵王李放抬起了頭,端著茶壺走了過來:「謝公子——」
「你是專門在此等我?」謝王臣覺得不可思議,他離開青泥驛站之時,李放分明已經向北而行,與他的方向南轅北轍。自己所乘的馬匹已是山道中難得的快馬,李放竟然趕到了自己的前頭。
李放坐在他的對面的石凳之上,不知從什麼地方掏出兩個白瓷杯子,碧綠的茶湯緩緩注入杯中,氤氳茶煙裊裊升起,發出清雅的幽香,讓人心曠神怡。李放看似隨意的坐在那裡,謝王臣只覺得他的動作有一種說不出的靜,仿若淵渟岳峙,巋然不動,讓人恍然記起此人可並不是什麼山村夜店的茶攤老闆,而是近年來名動天下的南周「戰神」——此人自八年以前被封為竟陵王,受命整頓荊襄防務,身先士卒,率領麾下竟陵軍打了無數苦戰,竟將荊襄防線全線向前推進了數百里,在民間獲得「戰神」的美稱。更讓身為嘉平帝嫡子的廣陵王李昶如芒刺在背,坐立不安。而這次他受李昶委託前來西蜀的目的便是要帶龍淵劍回金陵——嘉平帝年已四十五六,卻至今未立太子。眼見李放的聲望越來越高,李昶寄望於有了這柄「王權之劍」的加持,能在江淮戰場上取得寸功,為王儲之爭積攢更多的籌碼。
「謝公子,請。」李放微微一笑,當他笑起來的時候,文雅而溫和,彷如他此刻真的只是山野之間一位好客的主人。
謝王臣端起茶盞:「還未謝過殿下救命之恩——」
「唵縛悉波羅摩尼莎訶。 」李放並未接他的話,反而低低念了一句佛經。
謝王臣一臉懵逼:「啥?」
「佛觀一缽水,八萬四千蟲。」李放將茶湯一飲而盡:「失禮了,李放自幼在步虛觀長大,有蒙師兄教導,飲茶之前需得念淨水咒。」
謝王臣仍是一愣:「據在下所知,步虛觀可是道觀,難道也需念佛咒嗎?」
李放微微一笑:「誰說道觀里就都是道士,沒有和尚了。」
謝王臣一怔,想起關於金陵坊間流傳的竟陵王李放的故事了。
據說這位竟陵王雖然是嘉平帝李杭的長子,卻並非妃嬪所生。承聖帝李楠當初登基,京中還有幾位未成年的幼弟。李楠是個疑心病很重的人,常覺得如鯁在喉,便將這些弟弟遠遠地分封出去。當年李杭年不過十一歲,受封為丹陽王,便離京就藩。李杭少年心性,除了京城,沒人管束,最喜遊山玩水。丹陽不過巴掌大的地方,幾年也就玩膩了。便白龍魚服,私出封地,外出遊歷。有一日在堯山腳下,遇到一位身受重傷的美貌女子。李杭對她一見傾心,將之帶回丹陽,為之延醫問藥。彼時李杭已訂下親事,乃是江南望族孟家的女兒。他雖然傾心此女,但是並未行納妃之禮。原想先娶了王妃,再納為側妃。誰知便在李杭娶孟氏為妃之日,那女子傷心之下,早產下一子,從此不告而別。
此子先天不足,王府太醫俱說恐怕不好養活。恰逢彼時仙都山步虛觀清徵真人在王府隨喜,便將他帶了去。說起清徵真人,乃是大周一代奇人,細算起來與謝王臣也算頗有淵源。此人早年乃是大周朝的一名落第秀才,幼年即有「神童」之稱,卻屢試不第。萬念俱灰下索性投江了斷,卻不想隨江水漂流數百里未死,醒來時身處江南第一佛宗的無量寺山門之外,他便依從天命在無量寺出家,十五年之後成為無量寺的主持。謝王臣的師父了塵大師正是他的師弟。清徵真人一日觀雲相,心有所感,覺得身如流雲,當去則去。又辭去無量寺主持之位,蓄髮還俗。他跟隨雲蹤到了仙都山步虛觀,又出家入道,不過半年,便折服步虛觀諸多道生,成為步虛觀的觀主。
李放在仙都山長到十四歲。那一年,正是慕容傲兵犯稷都,自立為帝的一年。消息傳來,丹陽王近水樓台,又得到江南諸多世家的支持,在金陵稱帝,建立南周。
大禮之前,李杭想起自己還有個兒子流落在外,便命人將之接到金陵,這也是金陵城的王公貴胄們第一次見到這位皇長子。他溫和有禮,舉止有度,仿若璞玉珠光,自有高華,竟比生長丹陽王王府的嫡子李昶更顯俊雅高貴。聽說,當晚二皇子李昶便砸了一隻暹羅進貢的象牙雕塑。
那一年,南周西北防線戰事不利,一度連重鎮襄陽也落入敵手,南邊的竟陵與江陵岌岌可危。危急之際,嘉平帝封李放為竟陵王,主西線戰事。第二年,竟陵軍便收復襄陽郡,第三年,收復南陽,此後年復一年,竟陵王所轄的版圖不斷擴張……
「我聽說謝公子的師父正是無量寺的大主持了塵大師,難道他沒有誦過這個淨水咒嗎?說起來,我那師兄只在無量寺呆了三年,就滿口的阿彌陀佛……」
清潤的嗓音響起,將他的思緒拉了回來,謝王臣道:「我只是師父的記名弟子,說起來,只是因為無量寺收了我謝家大筆的香火錢,所以不得不答應做這個順水人情罷了。」他笑了笑:「我平生看到光頭的和尚就怕,還從未登過無量寺的大門呢。」
對面的男子低聲嘆了一聲:「嘖,謝公子對誰都是這樣一副『我謝家有的是錢』的欠揍模樣嗎?」
謝王臣莞爾道:「你呢,日理萬機的竟陵王專程在這裡等我,難道只是為了和我套近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