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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3:53:13 作者: 九個栗子
    他們或惋惜或擔憂地盯著這一水兒的素燒瓷,心中無限感慨。

    陸子安卻毫無所覺,將其中一個盤坯安置好以後,拿起毛筆輕輕地在釉漿里浸了浸。

    細毫毛筆繪出的,仿佛是一團團氤氳之墨,在盤坯上緩緩暈開。

    釉漿欲滴未滴,任他搓圓捏扁,緩緩在坯面暈開,如一團煙霧,緩緩散開。

    陸子安背脊挺得筆直,手端方而有力,筆尖一觸即走,從不多作停留,每處釉漿均勻光滑,竟無一絲凝滯。

    刷釉的時候,陸子安什麼也沒想。

    全身放鬆,世界一片寧靜。

    他感覺整個人都輕飄飄的,仿佛站在當初爬過的山巔,隨著流雲四海飄遊。

    像是牛背山上的雲海在他腳下緩慢流淌,又像是坐在山間聽林風簌簌。

    心清水現月,意定天無雲。

    陸子安隨心隨意,筆尖緩而沉,如游雲輕裊,如煙霧沉沉,輕盈地在坯盤上遊走自如。

    這種刷釉手法,當真是聞所未聞!

    眾人下意識探首望去,有些甚至還情不自禁往前走了兩步。

    所有人都下意識噤聲,連呼吸都放緩,生怕一個用力就會吹散那團游雲。

    他們的目光緊緊盯著筆尖,不知不覺間,竟也感覺身心都輕盈起來。

    共情,是一種非常難得的感受。

    陸子安自從落筆開始,周身萬物便都已經拋在腦後。

    他揮豪自如,成竹在胸,一筆未盡,浸釉再續,前後竟無一絲停頓。

    最讓眾人震驚的是,哪怕是這般續筆,釉面竟無一絲刷痕!

    一個巨大的問號盤恆在他們腦海:這,釉漿居然不會淌下來?續筆無痕!這究竟是怎麼做到的?

    平時他們也偶有刷釉,但多數是因為有迫不得已的原因。

    但凡有選擇的餘地,他們都不會自找麻煩。

    因為釉漿蘸多了容易流漿,蘸少了會在坯面留下劃痕。

    哪怕是熟手,蘸得不多不少,總不可能一筆揮就,直接一筆刷了整個坯面坯底。

    但凡要續筆,就會留下痕跡,這也是刷釉逐漸減少的重要原因。

    畢竟相比於其他辦法,刷釉是最有感覺的,那種山水之間任意揮灑的感覺,簡直不能再好了。

    因此,有經驗的陶藝家,在解決刷釉法塗釉不均的問題時,多數會在蘸釉漿時點一點水,以增加滑潤度。

    或者在遇到吸水性比較強的坯體的時候,索性將它浸入水中幾秒後立即取出。

    這是為了讓坯體在略呈潮濕的狀況下再進行刷釉,可以發送釉藥塗刷不均的現象。

    但也僅僅是改善,行家或者細看的時候,還是有跡可循的。

    不管是哪種方法,和陸子安的根本沒有可比之處。

    這時陸子安已經刷完盤面,微微躬身塗刷盤底,動作輕而緩,盤坯紋絲不動。

    但他的動作竟絲毫沒有影響到釉漿的發揮,哪怕是這樣,釉漿仍然沒有沿著細毫筆淌下來。

    這,這簡直是違反地球引力的事情!

    這不可能!

    驚疑不定的眾人張著嘴,看了看陸子安,再看看這坯盤,腦袋裡簡直塞滿了問號。

    為什麼啊???

    陸子安屏息凝神,一氣將整個坯盤塗完,才慢慢站直僵硬的背脊,輕輕吁了口氣。

    他提著筆,整個人甚至還沒有完全從剛才那種奇妙的體驗中回過神來。

    眾人怔怔然看著這盤坯,素淨光潔,整體釉色均勻,竟無一絲劃痕!

    這也太神奇了,明明是刷釉,怎麼比噴釉還均勻?

    整個坯盤原本不如壺坯,但上過釉以後,沒有了流釉的遺憾,也沒有了劃痕的破壞,整體柔而美,光如明鏡。

    如果刷釉都能達到如此境界,那他們費那麼大勁,浸釉浪費的那麼多釉漿,都是在折騰啥呀!

    待他擱了筆,眾人才一擁而上。

    「陸大師,你這筆是不是自帶的?」

    「陸大師為什麼你的釉漿不會淌下來?」

    「你是有什麼特殊的方法嗎?方便賜教嗎?」

    「陸……」

    ……

    被眾人違在中間的陸子安懵了幾秒:「慢著點,你們一個一個說。」

    等聽眾人一個個說了,他才終於明白髮生了什麼事。

    「關於這個嘛,倒也沒什麼不能說的。」陸子安笑笑,正準備一氣說完,卻被人攔下了。

    「等一下等一下,我找找筆記本。」

    眾人恍然大悟,有的四處翻找手機,有的各種找筆。

    陸子安無奈地笑了:「不急,你們先準備,我喝口茶。」

    等到眾人終於說準備好了,陸子安一指這釉漿:「其實原因就在這釉漿裡面,我在裡面,加了一點自製的膠。」

    膠?

    期待滿滿的眾人不敢置信地慢慢扭頭,看向他們之前完全沒留意過的釉漿。

    就,這個?

    區別這麼大,繪出那麼精美的瓷坯的原因,原來不是陸大師技藝有多神秘莫測,也不是因為畫法諸多奇妙,卻僅僅是因為這看似平常的釉漿里……加了膠?

    下意識地,所有人對原本不甚在意的釉漿忽然升起了崇高的敬意。

    他們小心翼翼地捧起這釉碟,爭相傳遞觀看。

    有的甚至用手指輕輕點了點,興奮地道:「真的有點粘哎!但是又不是特別的粘,軟軟糯糯卻又很好暈開,這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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