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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3:53:13 作者: 九個栗子
現場突然一片靜默。
白木由貴緊緊地抿著唇,手指用力到泛白,盡力穩住自己的情緒,緩緩滾動滑鼠。
畫面上,出現了一抹淡淡的藍。
這種藍色,如月華,如湖水,有著最凜冽的光,卻又有最柔美的影。
花枝搖曳間,仿佛能聽到風撩撥的聲響。
很難得的是,這花竟然不是插在花瓶裡面,而是鑲嵌在花瓶上的。
清新淡雅的百合,有一種含羞帶怯的美,香味分明是濃烈的,卻有這樣細膩雅致的色調,強烈的反差撩得人心痒痒。
「這花,倒是不錯。」白木由貴忍不住贊了一句,繼續把滑鼠往下翻。
聖良與其他人對視一眼,艱難地提醒道:「這個不是花……這就是陸子安的作品。」
不用他說,白木由貴已經看到了。
換一個角度的花瓶,透明度沒那麼高,色調也柔和了些。
但依然極美,這種纖細到仿佛輕輕一捏就要折斷的瓶頸,七寶燒裡面他從未見過。
白木由貴微提一口氣,拼命地往下翻。
與其他申遺作品不同的是,聯委會這次拍了很多張照片。
各個角度的都有,甚至從下往上的奇葩角度都拍出來了。
更詭異的是,拍攝的明明是這種奇葩到幾近扭曲的角度,這個花瓶依然穩住了。
不擇角度的美,看似溫婉,實則霸道,完全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
它每個角度都是美的,不管你怎麼拍,都漂亮!
而且每個方向,各有各的美感,色澤變換,神秘莫測,每個角度看去都仿佛是一幅新的畫。
如果說之前,白木由貴心裡還有些不服氣,但此時看著這個花瓶,他全身力氣都沒了。
一種前所未有的、強烈的感覺緊緊地揪住了他的心:這項工藝,如果能誕生在傀國……
他的呼吸都停頓了幾秒,才凝聲道:「拿它與脫胎七寶燒對比一下。」
這個,聖良抬頭與眾人對視一眼,有些不忍地點點頭:「我們已經,做過了……」
打開投影儀,畫面上出現三個花瓶。
一個是陸子安的脫胎景泰藍百合花瓶,一個是傀國綠地脫胎七寶燒花瓶,另一個是清代仿傀國七寶燒掐絲琺瑯銀花瓶。
第一眼望去,幕布微晃,陸子安的花瓶上的百合仿佛在隨著微風輕輕搖擺,其他兩件沒它通透,略顯呆板。
「相比之下,清代的這個銀花瓶,和我們的七寶燒更為相近。」
這是廢話,因為它就是仿的,人家也大大方方在名字上寫出來了。
「另外,陸子安的這件,從工藝的角度出發,有很多地方與七寶燒相似,主要是脫銅胎的手法和點藍的技藝。」一位被千里迢迢請來的傀國七寶燒大師侃侃而談:「我國曾經出現過一種帶粘性的釉料,這種釉料用來脫胎是最穩當的,因為它對銅胎的依賴性沒那麼強,可惜……」
他臉上划過一抹晦暗:「可惜當時擔心被華夏人學去,掌握這門工藝的大師把這釉料的調製方法列為了不外傳之秘,結果英年早逝……」
這種釉料,則徹底成為了傳說。
他們也曾深表遺憾,只是萬萬沒想到,再次見到這種釉料,竟然會是在陸子安手中。
「這說明不了什麼的。」白木由貴已經徹底冷靜下來,冷沉地道:「除非有徹底的把握說陸子安是拿了這種釉料方子。」
這位大師搖搖頭:「那沒辦法的,因為我們都沒有。」
白木由貴對這個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倒也沒多難受:「嗯,你繼續說銅胎。」
說起這個,大師就來了精神:「脫胎工藝,華夏的古法一般是用炭胎,這樣燒制的時候,一經高溫,炭胎直接會燒毀,一次次燒制後,炭胎會自動脫落,而我國的脫胎,卻是直接把銅胎融掉,這對銅的純度有很高的要求……」
他一路從自家的工藝,說到不少脫銅胎的技法。
最終自豪而肯定地道:「這種溶劑的比例,極為苛刻,而且保護釉面的這層防腐蝕塗料,也只有我國產出過。」
目光落在屏幕上,他笑容淡了下來,涼涼地道:「就是不知道,陸子安是從何處得知的了。」
想要做出這種脫胎景泰藍,銅的純度、點藍的釉料、防腐蝕塗層、溶劑的調配,一樣都不能少。
傀國的脫胎七寶燒為什麼會失傳?
因為其中一項沒有流傳下來,他們這些年各種調配,始終無法調出來。
加膠會丑,用粘劑不經燒,想盡辦法,也沒辦法讓它達到最好的標準。
白木由貴抬頭看著那三個花瓶,神情幾經變幻,最後才轉為漠然:「但是,就算是最巔峰的脫胎七寶燒,也還是沒有陸子安的精緻。」
大師一怔,有些惱怒,又有些頹然:「嗨!」
白木由貴長嘆一聲,左手手肘擱在椅背上,右手揮了揮:「行了,你們都辛苦了,都出去吧,讓我安靜一下。」
眾人面面相覷,但也不敢違背他的意思,一個個都放下東西,走了出去。
聖良猶豫了一下,在他身邊坐了下來:「白木君,也沒到最壞的境地,你別難過,阿默斯特那邊……」
「我沒難過。」白木由貴按了按額角,感覺有些頭疼:「我只是覺得,陸子安簡直是個妖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