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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3:53:13 作者: 九個栗子
水流從他指縫中落下,發出叮噹聲響。
而眾人的目光,卻情不自禁聚焦在他的手掌上。
他輕輕一捻,手指間滿是細碎的星光:「能用粗砂石打磨成如此細膩的殘屑,怎麼可能會出現大的雜質。」
真要出現了大塊的雜質破碎,甚至勾得底胎缺失,就算落下來,也只會沉在水底。
哦,不,已經沒有底胎了。
眾人的目光落在水槽之中,卻只看到一條星光閃閃的銀河,什麼大塊的碎屑?根本不存在。
提問的那人便有些訕訕:「這個,我倒是沒想到……」
「這很正常的。」卻是一直在旁邊默默聽著的應軒不忍他如此尷尬,順手遞了個梯子:「師父和大家的點藍手法有些差異,用毛筆沾染的釉色,雜質較少,燒制出來也比較平整,所以打磨難度更高了,但是碎屑更細了。」
景泰藍正常的點藍是用小鏟子將釉粉噴上去,再燒制,這樣做雜質自然較多。
這也算是從專業的角度解釋了兩者的區別,眾人想了想,贊同地點了點頭。
他們在討論的時候,陸子安已經用細砂石打磨完畢。
他側耳聽了聽流水落在花瓶上的聲響,不動聲色地伸手。
第601章 足以記入歷史的工藝
陸子安一伸手,應軒一直關注著他的動靜,連忙遞上木炭塊。
換上了木炭塊,陸子安打磨的動作便愈加輕盈。
他將轉輪的速度略做調整過後,緩緩將木炭靠近花瓶。
這個動作極為輕微,但在場的眾人還是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經過了粗砂石和細砂石的打磨,本來就連底胎都沒了的花瓶還能有多厚啊!
有位老師傅的眼睛盯著飛速轉動的轉輪,眼睛都有些紅了。
如果裂了……
不,如果真要是受不住這樣的打磨,怕就不只是裂,而是會……
不不不,不會這樣的。
人們在心裡默默祈禱著,想像著那花瓶的厚度。
這只是一層層釉料而已啊,陸大師也真是敢!
陸子安靜坐垂眸,肩背放鬆,手腕微微用力,控制著木炭的方向。
到了這一步,技藝反而是其次,經驗成了最重要的因素。
他微微抿著唇,耳朵仔細辯別著木炭打磨時的聲響。
木炭與釉面接觸、摩擦,這種聲音非常奇妙。
不是特別刺耳,但卻讓人聽了絕對不會錯認。
木炭的打磨,與砂石全然不同。
經過木炭打磨過後,釉面不僅非常光滑,而且整體也會變得格外細膩。
直到磨出景泰藍特有的光亮,陸子安才停了手,輕輕吁了一口氣,關掉了機器。
磨光後的花瓶,徹底告別了黯淡。
這是真正的重生!
先前晦暗的瓶身,此時散發出冶麗的光彩,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嗬!」有人忍不住輕輕提氣:「這打磨手法!絕了!」
「一氣呵成!中間竟無半分停頓!果然難得!」
沒有人說出來的是,這麼薄的瓶身也敢下手,果然不愧是能做出金銀錯的陸大師啊!
陸子安取下花瓶,對著光仔細看了看。
此時的花瓶,經過打磨之後,再無一絲累贅。
釉彩細膩光整,通體剔透,既有景泰藍的風雅,又因瓶身半透而帶了一種獨特的清麗感。
尤其整枝百合色澤分布均勻,漸變得非常自然。
花瓣有底胎時只能看到清冶的白,但此時去除底胎之後,竟泛著淡淡的黃,反而更加生動。
花枝微斜的模樣,讓人忍不住想起嚴兆鶴的「學染淡黃萱草色,幾枝帶露立風斜」。
「這,這種脫胎和打磨的工藝,簡直聞所未聞!」
聽著他們的讚嘆,陸子安神色淡然:「古代的漆畫打磨,在砂紙還沒有出現前,一般都是用木炭打磨的,不僅如此,有些著名匠師最後都會用十六歲以下的女孩子的嫩手來打磨推光。」
而且會擇膚若凝脂的女子,手掌滿是嫩肉軟肉,但凡有一絲粗糙,都不會被選中。
這麼一對比的話,好像眼下的打磨也還算好了……
懷著對這種奇譎手法的嚮往,有人忍不住低聲詢問能不能給他們想到傳遞觀賞一下。
並拍著胸膛保證:他們一定會戴好手套的。
本來也沒抱太大希望,沒想到的是,陸子安竟然想都沒想就同意了。
看著眾人溢於言表的歡喜,陸子安笑了笑:「本來就是和大家共同探討製作的新工藝,這也是我第一次嘗試做這種脫胎景泰藍,如果大家有看出什麼不對的,儘管和我說。」
眾人既感動於他的慷慨,又暗自慨嘆陸子安不愧是大師,虛懷若谷。
拿到手中之後,仔細一看,整個花瓶甚至連一個凹坑,一個小突起也沒有,整體平滑細膩,光澤自然而靈動。
人們忍不住細細回憶著,陸大師好像也沒幹啥呀,工序也沒什麼變化,怎麼差距這麼大呢?
他們甚至擰眉思索著,相互討論著:或許,以後也可以嘗試著用用新的手法了……
應軒默默地聽著他們的議論聲,神色難辨。
師父用身體力行,讓他對這個行業的規矩有了更深一層的領悟。
在此之前,他已經提出過很多次,讓他們改變些許工序的建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