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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3:53:13 作者: 九個栗子
    這麼一說,眾人才看到,原來之前他們以為是故意做出來的底部,是被熔化後的釉……

    「也不影響啊,我倒覺得這樣也挺好看的!」

    陸子安指著花瓶:「另外這形狀也太方了,插不了花也放不了別的,掐絲的時候還是得考慮一下容積。」

    「這個……」眾人沒話說了。

    應軒也有些捨不得就這麼白白毀掉,他想了想,清了清嗓子:「師父,我看這花瓶確實有些不足,不如晚些拿回去,給師娘放頭花吧?她前些天在說自己的絹花沒地方放。」

    絹花?

    陸子安想了想,好像曼曼是說她找了位老師父學做絹花,做了好些得找個東西放來著。

    這麼想著,這個有些瑕疵的花瓶也不是那麼一無是處了。

    他定定看了應軒片刻,到底是不忍在外人面前削他面子:「行吧。」

    這瑕疵品擱外面有損他形象,但留家裡用用還是可以的,至少外表挺能唬人。

    見陸子安終於鬆口了,眾人也鬆了口氣。

    紛紛戴了手套各種觀賞研究,恨不能把這陸子安口中的「瑕疵品」占為己有。

    他們都在歡喜,唯陸子安目光沉沉,他看了眼應軒:「你過來。」

    雖然剛才陸子安在他的建議下同意了他的建議,但應軒心裡還是頗為忐忑的。

    跟著陸子安走過去,看著他清點現有的工具和材料,應軒挪了過來,帶著將功補過的心理謹慎地問道:「師父,您要不要試試銅絲?」

    銀絲為底有異樣的話,不如換成銅絲試試,每種金屬都各有不同,多試試總是沒壞處的。

    「不用了。」陸子安想了想,走到一旁的材料架。

    架子上擺了一整排的銅胎,各式各樣的都有。

    「師父……」

    陸子安手指從這些銅胎上划過,指腹細細分辨著它們的細膩度:「應軒,你還記不記得,我做的那件脫胎漆器?」

    脫胎漆器?

    「當然記得!」應軒有些小激動:「當時……」

    他喋喋不休,將當時的情形再次複述。

    可以說,那件漆器的現世,直接顛覆了許多傀國人心目中對於漆器的印象。

    陸子安卻無心聽他這些回憶,走過一眾銅胎,他指尖定在一個細而長的銅胎上,目光溫和而幽深:「我在想,既然漆器能做成脫胎漆器,那麼……景泰藍呢?」

    脫胎景泰藍?

    應軒忽然頓住了腳步:是啊,如果想脫離眼下的局限,脫胎,似乎是最明智的決定。

    他試想了一下,繁複的圖樣,光滑的釉面,沒有了銅胎的限制,也沒有了銀絲銅絲的局限……

    他猛然回過頭去,看著被眾星捧月的花瓶,忽然對陸子安口中的瑕疵品有了更深一層的領悟。

    是啊,如果和脫胎景泰藍相比,方才那個花瓶,的確只能算是瑕疵品。

    不,甚至只能說是練手之作,難登大雅之堂。

    應軒忽然有些懷疑自己剛才勸說師父留下這花瓶,到底是對是錯了……

    「師父……對不起。」應軒想像著那樣的畫面,感覺頭皮都有些發麻:「是我眼光太局限了。」

    還算是有救。

    陸子安瞥了他一眼,語重心長地道:「遠見,就是所謂的預見性,每行每業,這都是先行者不可缺失的素質,不是之一。」

    遠見……

    「我們在做一件創新的工藝的時候,走彎路是很正常的,有時候,為了做出最完美的作品,甚至需要選擇很多種方法一一去嘗試。」陸子安拍了拍他的肩:「如果你滿足於眼下的光景,那麼你必然就得放棄柳暗花明的完美,應軒,你是一個聰明人,你當知道如何去選擇。」

    捨得捨得,有舍,才有得。

    倘若是應軒自己,恐怕有了方才那個瑕疵品花瓶以後,難免會有些驕傲自滿。

    畢竟景泰藍向來厚重,如此通透輕薄的作品,著實難得。

    加上眾人的吹捧,飄飄然便忘了自身的短處,也正因此應軒才會進言……

    應軒感覺後背都濕了一聲,渾身直冒冷汗:「師父……」

    「你如今的工,已經能夠獨當一面了,但匠,還不夠。」陸子安溫和地看著他,鼓勵道:「你在提升自我技藝的同時,也要做到和其光而同其塵,隨其波而立潮頭。如此,方不負你這一身絕技。」

    作為百工門的首席弟子,陸子安對他寄予重望,絕對不希望他局限於眼前,被眾人吹捧幾句就忘了東南西北。

    應軒眼神堅毅,神思凜然:「是,師父,我懂了。」

    見他真正聽了進去,陸子安也吁了口氣。

    聽得進就行,怕就怕自我膨脹,聽不進勸。

    他拿起眼前這個銅胎,泰霄的一位老師傅走了過來,見他挑了這個,表情有些困惑:「陸大師……」

    「怎麼了?」

    「這個銅胎……其實是報廢了的……」老師傅有些遲疑地解釋著:「它頸部細長,掐絲太繁複就會顯得厚重,很不協調,我們做過一件,客戶不喜歡,剩下的銅胎就都拿去熔了……」

    這一件是他覺得這形狀還不錯,就留了一件,琢磨著以後有機會再試試別的辦法,看能不能讓它變得輕透一些。

    陸子安握著這細而長的頸子,微微笑了:「實不相瞞,我準備做脫胎景泰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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