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2頁
2023-09-24 13:53:13 作者: 九個栗子
這大概是所有工藝里,獨樹一幟的美。
明明是銅器,卻有著玻璃般脆弱的美感,它對立又融合,霸道又柔美。
「陸大師,你看。」老師傅一臉嚴肅地指著香爐:「景泰藍歷經一百零八道工序,最重要的,就是這燒藍!而屏風,不是木就是玉,哪一種能被如此焚燒而若等閒的?」
陸子安雲淡風輕地看著這兩個香爐,淡定地提醒道:「時間不足,這兩個香爐,毀了。」
不等眾人反應過來,他微微一笑:「屏風並不是只能有這兩種材質,銅的也有,只是現如今的屏風,的確少見,但是如果是在屏風上鑲嵌的話,它並不需要把整副屏風全投進來燒一燒的。」
但是,關鍵在於,現如今所有的景泰藍,基本都是立體的,像陸子安說的這種平面的,根本沒人肯嘗試。
見眾人沒有表示反對,應軒猶豫地道:「而且色澤方面,如今的潮流就是淡雅簡約,水墨風格的也可以嘗試一下啊。」
這一開口,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張先生之前吃了個悶虧,沒敢輕易開口,但老師傅就沒什麼顧忌了:「敢問這位小友,可是學過景泰藍?」
第543章 光說不練假把式
見所有人都看向他,應軒怔了怔,但還是很冷靜地道:「沒有,我沒有學過景泰藍。」
老師傅點了點頭,面帶微笑:「可能小友不太了解,其實景泰藍的創新,我們都有實踐過,但整個工藝留給人們的印象,卻是苟延殘喘,奄奄一息,這是為什麼你知道嗎?」
應軒搖了搖頭。
景泰藍工藝作為「皇家絕技」,它從誕生時起就與普通老百姓的生活有著遙遠的距離,發展至今,這種隔膜依然存在。
隨手拿起旁邊的一個景泰藍銅胎遞了過來,老師傅笑了笑:「像這件器物,光掐絲就要忙上幾個月。」
看著這銅胎上的掐絲花紋,一根根一毫米左右的銅絲被加工成了一個個波折起伏的雲紋形狀,密密麻麻地排列在銅胎上,足有上千個。
而這,還只是其中的一種花紋。
「掐絲只是其中一道比較輕鬆的工序,完成後還要放入600℃-800℃的高溫爐中燒焊,要燒兩遍才行,然後再是酸處理,處理完以後才能進入點藍上色階段。」老師傅伸出手,讓眾人能夠看清他那雙變了形的手指:「酸處理的過程說起來簡單,就是把銅胎放入水中後一直不停地沖洗,但是我們的雙手因為常年泡在水裡,關節都變了形,一到變天就特別疼。」
那雙手的確傷痕累累,而且各種開裂。
但這並不稀奇,許多傳統工藝都很辛苦,累不累什麼的,基本沒太多匠人會在意。
他們在乎的,是文化得到傳承的那種心靈的愉悅感。
「其實累不累的,做了一輩子了也無所謂了,我一個半截入了黃土的人,沒什麼怕疼的。」老師傅步履蹣跚,手用力一揮:「但是小先生,景泰藍不比你們木雕,要是我能有你這樣的後生願意跟我學,我再累都不怕!可是,如今在全國,國家級的景泰藍工藝美術大師……一共才四個。」
這個比例,真是聞者心酸。
「就拿北亰來說,現在做景泰藍的,五十來歲都算是年輕人。」這樣的情形,不由得老師傅不憂心忡忡:「在這樣的情況下,我倒也是也想創新啊,但是我們跟不上潮流,潮流說得清啊,也許今天流行的,過陣子不流行了,而我們做一件景泰藍,少則一兩月,多則大半年,流行哪裡會等我們?」
也許,東西沒做完,這玩意就已經不流行了。
很顯然,景泰藍技藝在傳承上已經陷入了危機。
這和第三次玉厄甚至沒有可比性,景泰藍的危機甚至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想到法子的。
它的延續需要一代、甚至數代人的堅持。
「既然是這樣,那更要創新啊。」應軒費力地解釋著:「景泰藍不僅工藝繁複,生產周期長,造價高,而且產品實用性也很差,這些條件,全都制約著它在市場上的發展,在這樣的情況下,更要努力鑽研新的出路,但是我看了所有的展覽品,這些花紋和形狀什麼的,基本沒什麼太大的變化啊,千篇一律的感覺。」
也許會有很多人驚艷於景泰藍深厚的歷史文化積澱,但是卻極少有人願意掏幾十萬來買一隻精工細作的景泰藍的瓶子。
更何況全都一樣的,天天看,總會膩的。
就好像你偶爾吃一頓海鮮,會覺得,啊,超級好吃,但你天天吃,頓頓吃,總有一天會膩的。
話糙理不糙,應軒的話雖然說得不好聽,但也確實是大實話。
在場諸人面色有些難看,但還是不得不贊同他的說法。
「你看,這福祿壽禧、花鳥魚蟲,甚至連顏色都差不多,怎麼吸引人呢?物以稀為貴,如果一件工藝品能夠做到獨一無二,我想它的價值必然會大幅提升。」
泰霄眾人循著他的手指的方向看去,的確,大片的工藝品,花紋形狀都沒太大的起伏,單獨看一個非常美艷,但放一起以後,並沒有特別出挑的。
長期沒有新血注入,也沒有任何創新,一直吃老本,能不「苟延殘喘、奄奄一息」嗎?
因為陸子安始終都是噙著淡淡笑意在傾聽,眾人到現在也終於明白他們的師徒關係不一般,也開始認真地看向應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