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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3:53:13 作者: 九個栗子
    木楔緩緩推入,擠壓出來許多膠。

    陸子安又適時遞上毛巾,張老先生樂了,笑看了他一眼,爽利地接過去,把膠擦乾淨,再將多餘的木楔磨平打光。

    舉起它仔細查看一番,確定沒問題了,張老先生便開始灌膠。

    「這是事先用涼水泡過的豬皮膘膠。」一邊解釋,一邊用火慢慢地熬,張老先生拿著勺子舀了舀:「泡好以後,要熬成我這個樣子,像粥一樣,才可以。」

    一旁的沈曼歌欲言又止,她真的無法理解張老先生的思維,難道每一個來觀看的人,張老先生都會如此詳細地講解嗎?

    那他們這樣,也算是學習了嗎?

    如果這也算的話,那三四百學徒裡頭,水分可太多了點。

    而此時張老先生已經將熬好的膠倒進了發聲輪的入口,左右晃動著,然後將灌進去的膠倒了出來,用熱的濕布把流出來的膠擦拭乾淨。

    「這樣就暫時算是做好了,等膠晾乾了以後,還要檢查一下平衡性,要是一頭輕一頭重,就慢慢地加膠,直到它兩邊完全平衡了就好。」張老先生把這空竹擺到平整的架子上:「其實很簡單的吧?後面就沒什麼了,打磨刷漆都是基本功,看你這手,應該是行內人吧,這些小事情應該是難不到你的。」

    循著他的視線,沈曼歌看向了陸子安的手指。

    平心而論,陸子安的手很好看。

    手指不粗不細,指甲修剪得非常圓潤,骨節分明,再加上常年在家裡做事很少出去,皮膚也比較白,這雙手,就算是拿去做手模也合適。

    但是,這一切都是表象。

    當陸子安把手轉過來,指腹上和掌心的繭子,無一不彰顯著這個人的身份。

    每個人都或多或少地有職業病,比如滑鼠手,比如手機肘,比如鍵盤腕,但是陸子安這種,比那些都要來得嚴重。

    平時他沒留意過,因為繭子越厚,做起東西來會感覺更輕鬆。

    「哦?」陸子安噙著淡淡的笑意,大方地將手攤在桌面上:「張老要不要猜一下,我是做什麼的呢?」

    「我看看……」張老先生推了推眼鏡,仔細地觀察著:「像是木匠?唔,木匠的話,繭子該更厚一些才是……玉雕師傅的話,你這年紀又不像……」

    難得的是一身淡定從容的氣度,一看就知道,這人是見過大風大浪的。

    「我猜,你應該是刻章的吧?」張老先生猶豫著:「你這大拇指指腹的繭子不是很厚,甚至有點磨融了的感覺,應該是經常摸材料才導致的。」

    這一點倒是猜准了,陸子安確實經常觸摸各種材料,不過大拇指的繭子不厚,另一方面也是因為他很多使用了刻刀的緣故。

    陸子安笑著點了點頭:「差不多。」

    「那就是沒猜對?」張老先生仔細地看了看,搖了搖頭:「木匠?」

    「……是,但也不是。」

    「玉雕師?」

    為免他繼續猜下去,陸子安主動坦白了:「我算是涉獵較廣的,每種都會一點。」

    這一下,張老先生嚴肅地擰緊了眉,頗不贊同地打量他一眼,像是剛認識他一樣。

    目光在他的手上頓了頓,張老先生嘆了口氣:「到底是年輕了點,你這樣是要吃大虧的呀,看你挺有天分的,怎麼心性這麼不堅定呢?要學就好好學,你這樣沒師傅肯教的……唉!」

    他眼睛裡明明白白地寫著惋惜,顯然很不看好陸子安這樣的行為。

    陸子安微笑著點點頭:「張老說的是,俗話說干一行愛一行……」

    「爸,你叫我?」有人掀起帘子,大步走了進來,看到陸子安二人頓了頓,一臉疑惑:「你們是誰?」

    這又是誰?

    「呃,這是來買空竹的,這是陸先生,這是沈小姐。」張老先生隨手一指進來的這個男子:「這是我兒子,張一行,讀大學呢,學校放假來著。」

    「……」

    最怕世界突然安靜。

    沈曼歌心裡笑得直打跌,扭過臉去偷偷地笑了,眼角餘光給陸子安遞了個揶揄的眼神。

    其實陸子安心裡也很想笑,偏偏還得保持著鎮定,臉都略微扭曲了。

    這也太巧了……

    張一行撓了下頭,顯然也明白剛才出了個烏龍,但還是爽朗地笑了下,主動伸出手:「你好,陸先生,你們是要買空竹嗎?要不我給你們介紹一下……」

    「那就麻煩了。」陸子安站了起來,伸手與他握了握手。

    「不麻煩不麻煩……」

    「等一下。」張老先生阻止了他,目光炯炯地盯著陸子安:「你到底是做什麼的?我不相信你什麼都會。」

    陸子安猶豫了一下,要騙他的話,他余心不忍,但要說實話的話他又不一定信,還真是難辦。

    他只能斟酌著說:「我學東西比較快……加上腦子靈活……」

    這樣吹自己,真是有些不好意思。

    「是這樣的嗎……」張老先生思索片刻,眼睛一亮:「那你剛才看了我做,你學會沒?」

    出於一種惜才的心理,他真是不贊同陸子安這樣的行為。

    既然底子好,腦子又靈活,學東西還快,更加應該好好鑽研一門技藝。

    他們這一代人,學一門手藝,那可都是做一輩子的,哪能三天打漁兩天曬網。

    這在張老先生的眼裡,簡直是不可原諒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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