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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3:53:13 作者: 九個栗子
    在這大殿裡,只有應軒年紀最小,位份最低,因此他恭謹些也是正常的。

    在此之前,雖然覺得眾人不大信任他能擔得起這麼重大的責任,卓老爺子也只私下跟人提過應軒技藝不錯,但其他人顯然不大感興趣,他便也只能算了。

    原本默默聽著的應軒抬起頭來,怔怔然看著陸子安。

    「是。」他感覺右腳重如千鈞,每一步都非常費力。

    但他到底是站了上來。

    難怪都說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

    站得高確實望得遠,感覺連空氣都清新一些。

    他輕輕吸了口氣,胸腔中劇烈跳動的心臟稍微平和了一些:「師父。」

    「來。」陸子安一拍旁邊的空地:「你把這兩幅圖做出來。」

    做出來?

    壓根沒有理會眾人眼底的震驚和不敢置信,陸子安風輕雲淡地看向李先生:「請問,這裡有楠木嗎?」

    李先生也被他這神來之筆給震到了,但還是迅速反應過來:「有的。」

    文物修復工作本就繁瑣細膩,他們什麼材料都有準備。

    「需要多大的?」

    「就和這兩處一樣大就行。」陸子安拍拍手,將手上的畫板連同畫紙一起遞給了應軒:「錐畫戧金技法,會吧?」

    「……」應軒瞪大眼睛看著他師父,眼底寫滿了絕望:師父,你不能坑我啊!啊啊啊啊!

    旁邊的卓老爺子卻是眼睛一亮:「哎?對啊,聽說應先生和重雲同台競技的時候,就是自學的遊絲描?」

    「遊絲描也能自學?」某書畫修復專家對此是保持懷疑的,但是卓大師德高望重,而且和重雲的競技……這麼大的事,應該不可能拿來說笑……

    畢竟如今網絡發達得很,真要想知道,隨便查一查就清楚了嘛!

    還真有人偷偷查了,片刻後,在場諸人看應軒的眼神都帶了絲慎重。

    看著這麼年輕的小伙子,難道真有一身本事?

    而應軒卻還是隻眼巴巴地看著他師父,用眼神控訴著陸子安的無情,企圖他能良心發現。

    然而,陸子安卻只笑眯眯地看著他:「加油啊,徒弟,錐畫戧金技法嘛,和遊絲描也差不多,雖然你有蠻久沒用過了,但是好好琢磨一下,多練幾遍,沒問題的。」

    他裝作沒看懂應軒的眼神,微笑著拍拍他的肩:「別丟人。」

    然後……

    他就這麼……走了……

    走……了……

    李先生也有點傻眼:「陸大師,您去哪?」

    「這個我不會,應軒做就行。」陸子安優雅地與他握手道別:「來了故宮,我想四處逛逛,再會,李先生。」

    既然他都這麼說了,其他人也就沒攔他,李先生正準備去送送,卻被人攔住了。

    卓老爺子端著一臉笑意看著他:「你們繼續,繼續,龍椅修複比較重要,我去送陸大師就行。」

    其他人都是沉迷修復無法自拔的人,對這些人情往來不感興趣,所以也只看了陸子安一眼就轉回了頭。

    盯著應軒。

    感覺他們的眼神都分外銳利,應軒如芒在背,坐在大殿龍椅前面的台階上,欲哭無淚。

    他內心在咆哮,在痛哭,卻死死咬著牙關不敢鬆口,生怕自己丟人現眼的向他師娘求救。

    不帶這麼坑徒弟的吶……

    然而沒人看得懂他內心的絕望,李先生更是目光炯炯地盯著他:「應先生,您,真會這錐畫戧金技法?哎呀,果然是年輕有為,才華正盛啊,當真是難得……」

    你別再吹了,牛都在天上飛了……

    應軒垂頭喪氣地低下頭,盯著畫稿發呆。

    遊絲描,運用到清漆上面嗎?

    錐畫是沙書法技法,遊絲描的原身也是畫技。

    它們有什麼共通之處?如果……

    看著眼前的畫稿,那些黑與白仿佛各自分散,卻又彼此相連。

    不知不覺間,應軒已經忘了周遭的一切,兀自看得入了神。

    非常奇妙的感覺,像是,這些線條會隨著光影的變幻而遊動一般。

    在那些黑色覆蓋的地方,有幾根線條顏色略微淺了些,平著看不覺得,對著光看的時候,能看到細微的差別。

    應軒捧著畫稿,忽然心有所動,猛然回過頭去。

    那幾根纖細的印痕,與這幾根線條完全相符,卻是絲毫不差。

    師父,真的不會錐畫戧金技法嗎?

    他忽然想起剛才師父離去前,眼底帶著的淡淡笑意。

    師父一直都這樣,看似冰冷不近人情,實際相處時卻總是為他們著想。

    像是一棵巨大的永遠不會倒下的樹,站在最前面擋著所有風雨。

    不知不覺間,應軒感覺視線有些朦朧。

    「應先生……」李先生有些驚訝,小心翼翼地道:「楠木拿過來了,你現在要嗎?」

    「要!」應軒胸中陡然升起萬丈豪情。

    不就是錐畫戧金技法嗎!

    他連遊絲描都琢磨透了,還怕這麼相近的技法會研究不出來?

    古人是聰明,他也不笨啊!

    應軒拿出工具箱,取出他最熟悉的刻刀。

    這柄刻刀,還是師父贈予他的呢!

    下刀的那一剎那,應軒挺直了脊背。

    他從未像現在這樣感覺到他身上背負的重量,眼前閃過許多畫面,最後定格在師父瞥過來的淡淡眸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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