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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3:53:13 作者: 九個栗子
低調的藍,帶著深深淺淺的灰和青,色調古樸,非常美麗。
有位評委忍不住走過來,指尖輕輕點了一點,隨手抹在紙上,帶出一道淺淺的痕跡。
色澤冷冽,仿佛凌晨五點青藍色的海面。
這樣的色調,讓人根本無法拒絕。
仿佛一個外冷內熱的女子,看似高傲,但是卻極美,擁入懷中時又覺得溫暖柔軟。
界於冷色和暖色之間,純天然的色調。
光是這顏料,陸子安便已勝出其他人太多。
這位評委也頗為驚異,忍了忍,還是提醒道:「這是初賽……」
初賽就將全部底牌掀開,決賽呢?
陸子安可不是完全沒有名氣的人,只要殺入決賽就好。
他可是奔著冠軍去的!
然而陸子安只是笑,並沒有開口解釋什麼。
白木由貴深深地懷疑,他一定還有別的底牌。
這樣想著,他就覺得自己昨晚的決定無比正確。
這時胎骨已干,陸子安便開始進行精細的打磨。
粗糙的表面被一遍遍地磨平,那些奇妙的印痕卻並未消失。
它的線條是不可捉摸的,那些紋理已經刻進了骨子裡。
當整個胎骨都被打磨光滑,陸子安才開始上漆。
做漆,需要眼與手、心與手,眼、心和手的高度融合。
看似只是將整個胎骨內外全部塗上白漆,但是實際上要考慮到它的光滑性和完整性。
尤其是生漆,味道不好聞,又容易引起過敏,處理過程中必須非常小心。
如果接觸到皮膚,那真不是開玩笑的。
那種癢會癢到骨頭裡去,恨不能將那一整塊都摳下來。
尤其不能使用熱水,因為生漆用熱水就會發散,幾乎幾秒鐘的時間便會擴散到其他部位。
有人甚至癢得滿地打滾,恨不能拿刀把肉剮下來。
陸子安自然也非常清楚生漆的厲害,漆抹的過程極為小心謹慎。
將它全部塗抹完畢,雖然目前看著略白,但是生漆接觸空氣後會逐漸轉變為褐色,因此他等到生漆將干未乾時,又在其上塗了一層白色顏料。
用工具蘸著調好的色漆,在胎骨上製作出的淺淺的凹凸紋理,就是「打埝」。
這是製作脫胎漆器的關鍵,「埝」的形狀、高低、走勢,決定了最後的花紋。
這就是脫胎漆器不刻、不雕,卻能形成美妙紋理的奧秘所在。
看似輕鬆,卻將許多學習脫胎漆器的人拒之門外。
打埝時要特別注意「流動感」,漆沿著經絡慢慢流,就像毛筆的感覺一樣。
陸子安手法熟悉,打埝的動作極為靈動。
生漆乾涸硬化後,形成了一層光滑的漆膜,然後就需要再次進行打磨。
打磨其實最費工夫,和玉雕一樣,毫釐之間最見匠人功底。
如果力度不夠,表面光彩欠缺;
磨過了頭,隱藏的紋理全然沒有,此前的功夫就算白費了。
雖然很難把握,但脫胎漆器的迷人之處,或許就是這種恰到好處的美。
這時再塗上白色的顏料,顏料層極薄,所以胎骨本身的紋理還是非常清晰地呈現出來。
圓滑的線條沿著整個瓶身蔓延,看上去像是陽光下泛著的粼粼湖面。
而因為上面覆了白色顏料層的緣故,整個瓶身呈現出一種淡淡的月白色澤。
月白其實不是白色,它是一種淡淡的藍。
偏偏陸子安在其中加入了銀粉,鋪得非常均勻的銀色細而沙,磨砂的質感,顯得比普通漆面更加高貴。
場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其吸引,甚至連攝像頭都大半轉向了陸子安。
其他人的作品雖然也有非常精妙的,但是卻都無法與陸子安的作品相提並論。
而這還不是結束。
陸子安拿起細毫筆,慢慢地點上顏料,在瓶身進行著細緻的勾繪。
魚。
不是錦鯉也不是漂亮的海魚,而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青魚。
身體細而長,微微側身,只看到它的頂部,仿佛它正圍著瓶身遊動。
然後第二條青魚,色澤微淡,魚小了一些,依然非常優雅從容。
第三條,第四條……
陸子安畫魚,與其他人不同,他並不需要刻意描繪魚的動態,甚至這些魚在瓶身的尾鰭都沒有故意畫得彎曲。
青魚在華夏很常見,比如說馮夢龍《警世通言》中的《白娘子永鎮雷峰塔》中小青的原型,許多人以為是青蛇,其實是青魚。
陸子安筆下的青魚色澤有深有淺,有大有小,沒有很規律的分布,只隨意地點綴在瓶身。
那種青中帶著點藍,又隱著些淺灰的色調,仿佛一根柔軟的箭,直擊人心。
當陸子安收筆,整個花瓶仿佛是一汪動態的湖水,青魚游曳,靈動自然。
深青中帶著灰,與瓶身的白色相襯,仿佛是一幅動態的水墨畫。
瓶身雖然沒有凹凸起伏的立體痕跡,但是所有青魚都仿佛是真正在水中遊動一樣。
陸子安的繪畫技藝極為高超,瓶身是平面的,但是給人的感覺仿佛它有無數層。
波光瀲灩的水面,清晰的魚是一層,色澤淺一些的是一層,小一些的是一層,再深處顏料下漆料隱隱透出的褐色仿佛是湖底折射出來的色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