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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3:53:13 作者: 九個栗子
「哎,這個挺好。」唐老闆笑呵呵地把工具擺好,坐到一邊期待地看著他。
陸子安想了想:「你等一下……」
他掏出手機,打開了直播間:「嗯,早,對,在外邊……今天不做木雕了,試試竹雕……」
【哇,竹雕!厲害了!】
【沒有小姐姐了嗎?】
【旁邊那個大叔是誰,大師你拋棄小姐姐了嘛!】
【果然男人愛的還是男人,呵。】
「……」唐老闆看得一臉懵逼:「這都是些啥?」
陸子安無奈地笑笑:「我的直播間,唐老闆您別介意。」
「你開直播?做木雕?」唐老闆感覺不可思議:「直播不都是些小妹子跳舞嗎?」
【對對對,大師就是直播中的清流!】
【嘿嘿,我們是吃瓜群眾中的泥石流!】
唐老闆看得一愣一愣的,陸子安微微一笑:「好了,我開始了。」
這塊南竹處理得很好,陸子安把玩了一下,沉吟道:「應當是三年竹吧。」
「對,就是三年竹。」唐老闆激動地道:「這是去山上挑的,挑好了連根拔起,分截成段,運回來才處理的。」
陸子安點點頭,左手握著竹筒,右手取過刻刀,輕描淡寫削掉一些竹青,卻又不完全削掉,留下幾片黃色顯得很是奇怪。
剛開始他的動作比較沉緩,慢慢地,速度就快了些。
陸子安的心神放空,腦海里好像在想些什麼,又似乎什麼都沒想,刀鋒肆意而靈動。
一旁的唐老闆開始還微微皺眉,但沒多久便舒展了眉眼,暗暗點頭。
等到陸子安換了柄刀開始進行細刻,刀工清淺地划過,留下的花紋淺淡而清幽,明明只是些淺薄線條,他卻仿佛觸電了一樣,呼吸都加重了些。
這,這是!
他目光痴痴地看著陸子安手裡的刀,緊張得兩手握得很緊,甚至連額上都滲出了汗珠。
陸子安吹了吹碎屑,換柄刻刀,將多出來的一些竹青輕輕削減掉。
那些留出來的皮料原本看上去很是雜亂,但是在他的刻繪之下,逐漸變成了四字行書。
古貌古心。
背景是淺淺繪就的梅花傲雪,看似寥寥幾筆,並不能完全說其繪出了梅花之形態,但是任何一人望去,都會覺得這就是梅花。
僅以線刻,並不多加精心雕琢,這與陸子安平時對木雕百般精雕完全相反,他於竹雕一技上並無太深的了解,一筆一划全憑心意,運用的也都是木雕技藝,沒有太多技巧。
他甚至連梅蕊都不曾點出來,虛虛一掃便於花上勾出累累白雪,僅是一根淺到幾乎不存在的線條,卻偏偏讓人有種它將梅枝壓彎的感覺。
整個畫面刀法簡潔,除了四個竹青淺刻而成的水墨般的字,其他甚至都沒留下什麼痕跡。
「留青雕,這一定是留青雕。」唐老闆扯過一張紙胡亂地給自己抹了把汗,緊張地看了眼陸子安,深怕驚擾到他。
留青雕又名皮雕,是皮雕中的凸刻法,將圖文留於竹青上,其餘鏟去為底。
陸子安不僅使用了留青雕技法,還使用了淺刻法,慢慢削減,分出層次,使其具有深淡的墨色效果。
這種技藝雕出來的,是留青雕之上品。
這怎麼可能呢?唐老闆感覺後背都一片冰涼。
他明明是金凌竹刻的傳人,剛才卻一直給陸子安介紹伽定三朱,就是因為——他壓根不會金凌技法。
雖然他一直都是學的金凌竹刻,但是在雕刻的過程中,他總是感覺欠些火候。
淺刻太難了,真的太難了。
而細刻又名毛雕,以刻線條為主,大多一筆以一刀刻成,這種技藝更難。
難,並不是難學,而是心境難以達成。
他雕刻的時候,總是想讓它盡善盡美,感覺線條沒雕好,便想補救,結果一刀,兩刀,補得多了,便變成了深雕,與金凌派這種肆意灑脫的風格相差甚遠。
一年,十年,他仿佛離金凌竹刻越來越遙遠。
所以最後他雖然還會嘗試,卻也已經不會再強求,所以他索性不再專注於雕刻,轉而替師傅打理俗事,四處奔波。
可陸子安明明是木雕大師,他是如何對金凌技藝這般了解的?他忍不住頻頻看向陸子安。
然而陸子安卻根本沒有看他,他的手指微微推動,竹筒非常自然地轉到另一側。
梅枝虬勁,挺立於寒風,仿佛有茫茫大雪傾壓,它自巍然不動。
陸子安充分地利用了竹筒的天然形態,沒有因為要表現自己的主題而對竹青進行大的修改,而是根據竹青的紋路走向施刀,所以畫面顯得生動自然,沒有絲毫牽強附會之意。
唐老闆忍不住回想當年入行拜師時,師傅曾經以非常崇敬的姿態,跟他說起過的一個人。
金凌派創始人,濮仲謙。
張岱在《陶庵夢憶》曾經詳細描述過他,評價極高。
關於其人,張岱說:「南京濮仲謙,古貌古心,粥粥若無能者。」
關於其藝,張岱言:「其技藝之巧,奪天工焉。其竹器,一帚、一刷,竹寸耳,勾勒數刀,價以兩計。」
而眼前陸子安的技藝與雕刻方式,看上去竟隱約與濮仲謙的風格相似……
他胡思亂想的時候,陸子安已經雕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