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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3:49:03 作者: 何未滿
    「當然可以。」

    杜安張嘴,緩緩道來:「你要說好在哪裡的話,那就要從人的視覺捕捉習慣開始說起了……」

    他在說話的時候很自然地看著韋榮琛,這也讓他很輕易地就捕捉到了對方眼中閃過的一絲驚訝。

    這個傢伙大概以為自己還會像之前那樣一直用無意義的「好」「可以」之類的詞彙來搪塞他,沒想到自己會答應的這麼痛快,而且還立刻就開始講起來吧?

    杜安在說話的時候還有心思去想這些問題。

    「人們對於靜止的物體的記憶程度和感受深度,相比起對於運動物體的記憶程度和感受深度是要弱很多的,這也就是為什麼人們更喜歡看各種爆炸的爛片而不是那些安靜的一個坐姿能拍上一分鐘的所謂文藝片的原因之一。你一開始所採用的那種鏡頭,就是一個靜止拍攝手段,雖然演員們是運動的,鏡頭也是在轉動的,但是整個場景基本上大致是保持一個平靜的,演員們的運動更加加深了這種靜止——他們進來框裡,出去框外,更加襯托出框的靜止,它就在這裡……」

    杜安看到,韋榮琛在努力保持他的面部表情平靜,但是眼中的錯愕被杜安盡收眼底,藏都藏不住。

    這種表情管理的水平,也真就是個純導演了,這輩子跟演員大概是沾不上什麼邊了。

    杜安這樣想著,繼續說下去。

    「當然,我們這部電影就是一部普通的都市愛情片,不可能做什麼爆炸的特效的,但是畫面依然還是能動起來,讓鏡頭動起來,就是一個方法。雖然演員們還是進來框裡,出去框外,可是現在和剛才不同的一點是,現在不再是他們進來框裡,他們出去框外,而是鏡頭把他們拉近框裡,鏡頭把他們踢出框外,從他們主動變成了畫面主動,畫面動起來了,從視覺捕捉的習慣上來說這樣做很好地提升了這場戲的畫面對於觀眾眼睛的吸引力……」

    杜安注意到,韋榮琛這個演技拙劣表情管理水平不到位的導演現在的表現更加不堪了——他就跟個二傻子一樣,呆呆地看著自己。

    杜安暫時也不管他,就只是洋洋灑灑地發著自己的言。

    「另外,在你之前的拍攝中,主角的地位不是很突出,他就這樣在人流中走著,雖然從構圖上來說他是中心區域,但是想要讓觀眾們把視線聚集到他身上還是要費一些時間的,這還需要他自己一定的發揮,而後面這個鏡頭就不一樣了。在後面這個鏡頭中,主角一直處在鏡頭畫面構圖的中央,隨著鏡頭的運動而保持著相對勻速的運動,對於畫面來說,他這個走路的人反而是靜止的,在運動的畫面下,他這個靜止物就很好地突顯了出來,很自然地就體現出了他主演的地位,觀眾們不需要再從這麼多人里去分辯到底誰才是主演,這也是這個鏡頭比之前那個鏡頭好的原因之一,主次交待明確……」

    杜安有一個好的習慣,對別人講話的時候眼睛會看著別人,這也讓他時刻能夠看到韋榮琛的表情變化,而現在,韋榮琛除了看起來是個二傻子之外,眼中還帶有思索,似乎正在努力消化吸收著自己的說話。

    這傢伙還是比較好學的,這是一個優點。

    當然啦,杜安也知道,這個優點很大程度上是被逼出來的:在百樂門工作人員之間不僅有分組,而且分組之間相同崗位也是有好幾位成員相互競爭的,別說《蕭山》這樣的大型外務了,就是每個禮拜的劇目公演都是在競爭之下由最近狀態表現最好的成員來出任的。在這樣的競爭環境下成長起來的韋榮琛,自然也就養成了一個自覺學習的習慣——在這個體系中,別人都在進步,你要是不進步的話,那麼你就得不到工作的機會,與此對應的就是你的勞務分紅消失,工資減少,每個月要比別人少拿千八百。因此,這個體系中的大部分人都在為了每個月能多拿千八百而不斷努力學習以提高自己的競爭力,這其中自然也包括韋榮琛。

    「最後還有一個優點就是,後面這個鏡頭的運用代表著你的思維模式已經從劇場模式向著銀幕大電影的方向開始發展了,你意識到了空間對於一部影片的重要性,很多時候我們都可以從這上面去提升一部影片的質量,你也開始意識到演員在電影中只是一個構成部分,並不是全部,更多的東西需要我們導演去思考,將服裝、道具、燈光、攝影等等元素結合起來,這樣才能真正拍出一部好的電影來,這也是我們導演存在的價值。最後這個鏡頭所體現出來的這種轉變,我認為才是意義最大的所在,你也沒有辜負我的期望,確實是一位極有才華的導演,所以才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出現這樣的進步。」

    「goodjob.」

    既然韋榮琛喜歡放洋屁,杜安乾脆也在最後用一句洋屁來贊了他一下,而他的發言也到這裡結束了。

    韋榮琛聽完之後,沒有說話,看著杜安的目光很複雜。

    疑惑,敬畏,思索,不解……

    情緒太多,杜安都懶得去探尋了,同時也不由感慨真實才是最好的表演,要是讓演員來表演的話,要表達出如此複雜的情緒可是相當之難的。

    第四百五十四節:上天

    進入到四月,春之女神似乎在一夜之間就降臨了杭洲。

    前兩天還穿著正合適的薄呢子現在已經不再恰當,若是敢穿出來,晚上或許勉強還能撐得住,白天絕對能把你惹出一頭白毛汗來。對於這一點杜安深有體會,所以他今天穿了一件軍綠色的夾克就出門了,裡面只有一件線衫,而當他的車趕到片場、從附近的地下停車場上來時,他很慶幸自己的決定——就在開車過來的途中,太陽已經不知不覺地掛上了當空,燦爛異常,直欲閃瞎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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