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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3:49:03 作者: 何未滿
    只是因為電影的需要,杜安讓他把頭髮給剪短了。

    「這是杜安杜導,這位是賈璋柯賈導。」

    杜安和賈璋柯握了握手,「你好。」

    他聽過這個名字:這位圈內的同行和他一樣,都是新銳導演的代名詞,不過他是走商業路線,賈璋柯是走的文藝路線,在各自的領域地位大抵是相同的——他在商業片上兩部電影拿了二十億票房,賈璋柯則是憑著《小武》《站台》等影片拿過華表獎最佳影片的提名,還拿過百花獎的最佳影片。

    將兩人迎到客廳里坐下,蘇瑾謹守女主人的禮儀,去給他們倒了茶、端了水果過來,幾人就聊上了。

    「頭髮怎麼樣了?」

    杜安問賈宏生。

    他倒是想要問今天賈宏生這是幹什麼來了,不過這麼問好像有點趕人的意思,於是就先寒暄兩句。

    賈宏生脫下帽子,只見他額頭上髮際線被推高,頭頂中央頭髮被刻意剪得稀疏,光看髮型,活脫脫是個四十來歲人到中年開始謝頂的男人。

    賈宏生問了聲:「這樣行吧?」

    杜安點點頭,「不錯。」然後就見他把帽子重新戴上了。

    三人又寒暄了幾句後,在賈宏生有意無意地引導下,聊著聊著,話題就到了今天片場的事。

    「……情況就是這樣,我就覺得感覺不對,但是真要讓我說,也說不上個一二三來。」

    杜安說完,看了賈宏生一眼,「你怎麼知道今天片場的事的?」

    他算是看出來今天賈宏生來的目的了。

    「場記打電話給我,說讓我明天不用去了,拍攝計劃有變,然後我問了下,就知道了。」

    杜安點點頭,也不說話了,看向賈璋柯。

    只見賈璋柯喝了口水,琢磨了一下,說道:「我覺得這不是表演的問題,而是角色的問題。你能不能把那角色跟我說一下?」

    「嗯,這是一個象徵了超我的角色,她古板,不苟言笑,謹守著自己認可的秩序,做事一絲不苟……」

    杜安緩緩把他劇本中護士長李慧的形象描述了出來。

    所謂一人計短,二人計長,說不定和賈璋柯商量一下還真能找到拍攝的問題所在。

    聽完杜安的描述後,賈璋柯又喝了一口水,搖頭道:「人物性格不真實。」

    「人物性格不真實?」

    杜安愣了一下。

    這是他從來沒有想到過的一個方面。

    他所拍攝的電影都是從夢中取材,所有人物性格也都是套用夢中的模板,他要做的,只是把這些東西拍出來,所以還從來沒有考慮過這方面的問題。

    「我明白你的拍攝想法,不過完全的超我是不存在的,人嘛,真實才自然,才動人。」

    賈璋柯繼續說著,「我明白你想要用一個符號化的人物來表達你的思想,但是人是複雜的動物,他們不可能符號化,如果硬要這麼做的話,那麼出來的效果就是不真實,這可能也就是你覺得不對勁的關係。當然,這只是我的想法。」

    這兩位導演的對話賈宏生聽著也不是太懂,於是默默地在那裡吃水果。

    聽完賈璋柯的話,杜安默默想了半天。

    他似乎也確實找到了癥結所在。

    第一百二十節:以世界和平為己任的邪惡反派

    經過賈璋柯「不真實」的評價,杜安這才意識到,是他把護士長李慧這個角色想得太過簡單了。

    在他的初始設定中,這是一個單純地惡魔:她通過大聲地播放音樂來「折磨」病人,她拒絕王明想要觀看世界盃的合理要求,她在病情討論會上無情地揭開別人的傷口、即使患者再如何不願意,她也不會停止討論。

    這似乎就是一個從折磨病人中產生快感的病態女人,所以杜安要求朱茜這麼來演,但是演出來卻讓他不滿意,用賈璋柯的話來說,就是「不真實」。

    確實不真實。

    重新分析這個故事,可以發現護士長李慧另外的一面。

    她大聲地播放音樂,不因為王明的要求而降低音量,並不是因為她想要故意折磨病人,而是因為她覺得病人中有很多老年人,他們的耳朵不大好,聲音太低了他們聽不清音樂;她拒絕王明想要觀看日韓世界盃的要求,是因為她認為病人們習慣了現行的作息時間,如果允許王明他們觀看世界盃,電視聲和觀眾們的喧囂聲會打擾到那些不看世界盃、正常休息的病人;她在病情討論會上無情地揭開別人的傷口,是因為她堅信治療的過程必定是痛苦的,涅槃過後才能重生。

    她的想法並沒有錯,甚至於可以這麼說,她的想法非常好,出發點之好,無從攻擊,宛若最善良的天使。

    「我好像有點明白了。」

    杜安看向賈璋柯,說出自己的觀點:「因為影片主題的需要,我之前一直把她放在主角的對立面,作為純粹的反派來出現。也是為了加強這種表現效果,我把這個人物簡單臉譜化了,但是我錯了。」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其實她才是對的,主角才是反派。」

    反派是對的,主角是錯的?

    這個觀點太新奇了,賈璋柯不禁眼睛一亮,鼓勵道:「繼續。」

    杜安一邊整理著自己腦海中的思緒,一邊繼續說道:「在我的設定中,這個角色有些病態,一直通過折磨別人來維持自身的權威,這是她作為反派的基本要素,但是我錯了,她從來沒有想要過折磨別人,她想做的只是幫助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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