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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3:49:03 作者: 何未滿
是束玉。
「你還沒走?」
束玉皺著眉頭,這麼看著他。
「剛去上了個廁所,順便看了會兒書,蹲的時間好像長了點?」
杜安揚了揚手裡的那本《電影導演的藝術世界》,面不改色的說到,接著馬上轉移了話題,生怕束玉會在這個話題深究下去。
「他們人呢?下班了?你怎麼還沒走?」
「人數沒有計算好,位置不夠了,這兩天又抓得緊,司機不敢超載,所以就讓他們先走了。」
人數沒有算好?
杜安看了看面前這個女人。
看來她這兩天壓力也不小呀,手下人犯下這種疏忽,她作為製片人都沒能發現,想來也是要忙的事太多,顧不過來了,不然憑著這個女人給自己留下的精明印象,可不像是會犯這種錯誤的人。
「那本書是我的吧?」
束玉突然說到。
杜安一點也沒有做賊被主人抓住的尷尬,反而像是個老朋友那樣隨意地走過去把書還給了束玉,順便還加了句點評:「這書不錯,寫的蠻仔細,不像前幾本那麼玄乎。」
束玉平靜地看著他,眼神中有一些詫異,大概是沒想到這個騙子的臉皮能厚到這種程度。
她拿回自己的書,卻不看,只是繼續坐著,眼睛望向外面,不知道在看什麼。
杜安也順著她的視線看出去。
他看到了高大的院牆,門口小屋的昏黃燈光,透過玻璃,似乎還能看到劇組聘請的那個守夜老頭把耳朵貼在收音機上聽戲的身姿——他實在不明白劇組為什麼會請這麼一個連「導演」都能聽成「毒·癮」的老頭來守夜,就算有人從他那間小屋的屋頂上翻過來順便再在屋頂上跳一段霹靂舞他恐怕都聽不到。
指望這樣的人守夜、看護好劇組的財產實在有點兒戲。
杜安搖了搖頭。
「他姓張,耳背很嚴重,就住在旁邊的村子裡。」
束玉突然開口了。
杜安晃了晃腦袋,確定這裡只有他們兩個人,這才確定束玉是在對自己講話。
「他兒女對他很不好,所以只能靠自己,這麼大年紀了還要出來討生活,實在很可憐。別的劇組知道他的情況,同情他的就隨便找點雜活給他乾乾,這幾年倒也活了下來。」
這「同情他的」人裡面,顯然也包括他面前這個女人。
「耳朵不好卻幹著守夜的活兒,你是不是覺得很可笑?」
杜安正想開口,束玉卻接著說了下去:「就像我,明明對於導演半點不懂,卻在當導演。」
杜安這才知道這女人根本不想聽他說什麼,於是乾脆就閉口不言了。
「我知道我不是干導演的料。前天的時候,有一場戲我想要用近景和特寫,陳辛說用全景和中景比較好,我被他說服了,那樣做確實比較好,然後我就知道了,就算我抓緊時間多看兩本書也當不了一個好導演。」
陳辛是他們劇組攝影師的名字。
「想想也是,要是隨便看兩本書就能當好一個導演,為什麼好的導演還這麼少?」
束玉說到這裡不說話了。
杜安等了好一會兒也不見她說話,張嘴就要隨便說點什麼安慰一下這位自己的大老闆。
但是束玉馬上又說話了,難受得杜安掐死這個女人的心都有了。
「接下來這樣的情況接二連三地發生,我每次都想說不,但是每次仔細一想,確實是他們的提議更好,所以每次我最終也都同意了,直到現在,我發現我錯了。」
杜安想起了這兩天看的那些書,意識到了這個問題的嚴重性:不客氣的說,導演是一部電影的王,或許有些細節可以聽從更好的建議,但是整部電影必須按照他的構想來,不然攝影覺得這個鏡頭不好要改,演員覺得這裡的情緒不對要改,道具又覺得這把鋸子用黑色的不行要改,那這部電影到底聽誰的?還要導演幹什麼?一個一團散沙的團隊,能拍好什麼電影?
這樣的電影,拍出來了也是個彆扭的怪物,就像他們現在正在拍的這部《電鋸驚魂》。
不過那關他什麼事?
杜安繼續閉口不言,眼觀鼻鼻觀心,老神在在地入定著。
「我好像真的當不了一個好導演,甚至於一個合格的導演都當不了。」
束玉說完這句,又不說話了。
這次杜安不會再嘗試著去接她的話了。
果然,過了一會兒,她又自己接上了話。
「下雨了。」
這跳躍有點大啊。
杜安心中吐槽,眼睛卻不自覺地望外邊看去,似乎真的望見了細細的雨絲,耳邊似乎也聽到了雨珠打在地面的叮咚聲。
然後下一刻他就知道真的下雨了。
束玉走了出去,站在空地上,背對著他,仰首看著天空,偏偏今晚黑漆漆的,半個月亮都沒有。
她一動不動,不一會兒她白色的衣服上就出現了不規則的幾條透明的水線。
「你幹什麼?」
杜安開口問道,覺得眼前這女人是神經病。
哪裡有人明明知道下雨了還跑去外面淋雨的?
「你知道嗎?再過一個多月,最多兩個月,我就要回去我出生的那個小縣城了。」
杜安覺得自己腦袋疼:眼前這女人或許真是個神經病,他覺得自己完全跟上她的思維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