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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3:27:42 作者: 漁雪
少年派在劇本中是擺放了兩個故事出來,拍到現在已然是進度過半,甘敬漸漸能窺視出李安執導的思路。
第一個故事是人和動物漂流求生,第二個故事是人吃人黑暗獨存,前者占據了影片的絕大部分內容,後者只是通過回憶口述。
最後,中年的派詢問聽故事的人:「那你更喜歡哪個故事?」
聽者回答:「有老虎的那個。」也就是第一個奇幻的故事。
可李安自己相信的是哪個故事?
劇本中直到最後也沒給出一個明確的說法,主角對於聽者相信第一個故事給出回應:「它更接近上帝的旨意。」
然而李安想告訴觀眾的真實故事究竟是哪個?
很顯然,是第二個。
這位大導演狡黠之處就在於他把想告訴觀眾的事實用隱喻和謬誤表現了出來——其中最為明顯的謬誤就是漂流中遇到了一個滿是狐獴的食人島,這些動物傻傻的任由派抓取、食用。
狐獴是群居的哺乳動物,白天活動,夜晚休息,擅挖掘,居洞穴,四肢勻稱,體型修長,最重要的是,它們主要分布在南非的卡拉哈里沙漠。
一種生活在沙漠的物種出現在廣袤無垠的海洋島中,這是不合理的,李安也正是運用這種不合理來暗示觀眾,第一個故事是假的。
第二個故事在影片中沒有一個鏡頭,李安正是用第一個有鏡頭故事的荒謬來反證第二個口述故事的真實……
「你這樣拍累不累啊?」當甘敬看明白這些,拼湊出導演的用意之後覺得特別無語,直接找到了李安。
「很有趣,很開心。」李安理所當然,甚至有些得意,「讓觀眾想一想才能明白是種樂趣。」
「嗯,也是種哲學。」李安補充了一句。
這大概是屬於他的電影哲學。
第三百七十五章 禮物
如何架構故事情節,如何立足鏡頭角度,如何表現人物性格,這對於導演來說都是因人而異的。
甘敬熟讀劇本近乎會背,拍攝數月也算熟門熟路,然而直到一半進度的時候才恍然明白李安的別出機杼。
這真是讓他不由得心生敬佩。
除卻影片鏡頭裡顯眼的謬誤之外,少年派里還有很多隱喻,同樣是為了證明第二個故事的真實。
「蓮花到底象徵著什麼?」隔了一天,甘敬晚上回復反覆琢磨思考,一夜都沒怎麼睡好。
李安淡淡地說道:「阿甘,你扮演的是一名印度人,在那裡,印度教信奉毗濕奴。相傳,世界由他的睡夢而來,他肚臍之上生蓮花,蓮花之中誕梵天,梵天即後造世界。」
「蓮花就象徵著印度教的信仰?」甘敬若有所思。
李安定定的看著阿甘,嘴角露出一絲溫和的笑意,嘴上卻是些許教訓:「阿甘,能表現人的喜怒哀樂已經是一位好演員了。但,如果你能了解通透人物的背景、信仰,那麼你就能演出他的靈魂。」這是他對於甘敬這種演員的點化。
印度人是什麼樣的?印度少年派的三觀是什麼樣的?
因為甘敬出演角色是在海上生存,是在沒有道德、法律約束下的畫面,所以三觀之類的就弱化了很多,而甘敬之前也沒有多考慮這些。
此刻聽到導演的教訓,他忽然有點自己還能做的更好的感覺。
「聽君一席話,勝看10G片啊。」甘敬不由得感嘆。
雖然聽起來怪怪的,但這是在誇我吧?
李安微微頷首:「下次就別問我了,自己去尋找答案吧,其實一千個讀者就有一千個哈姆雷特,一些東西並不是唯一解。」
甘敬帶著佩服和反思離去。
這一夜,他又是沒怎麼睡好,或者說,根本就沒去床上睡。
回到酒店裡翻開劇本,甘敬把它放在桌上,筆記本打開開始搜索關於印度教的知識。
探索隱喻,印證故事就像是孩子發現一枚又一枚的彩色糖果一樣讓人興奮、愉悅。
印度有三神,梵天主創造,濕婆掌毀滅,毗濕奴則是維護。
這位毗濕奴性格溫和,對信徒施予恩惠,並且常常化身各種形象拯救危難。
當看到這裡的時候,甘敬想著劇本里出現的那個食人島,想著出現的飛魚落在船上……這些大概就是暗指毗濕奴的化身。
同樣,劇本中派的母親正是印度教的虔誠信徒,她在海難中抓了一把香蕉也登上了船,最終只有派一個人生存下來。
在這途中,一望無際的大海里,派面對道德上的猶豫、掙扎、憤怒,是否就是把她視為是神祇解救危難的化身?
科學解決外在,宗教梳理內心。
從這個角度來看,少年派是個後者電影。
這一晚,甘敬自我代入,感受到了非人的痛苦和焦灼。
一夜無眠。
……
有的人看電影看到第一層,有的人看電影思考到的是第二層,有的人則是充分聯想、仔細比較,挖掘出第三層。
在那種時刻,坐在影院的屏幕前,就好像忽然和導演、演員交流了內心,建立了精神上的共鳴。
不過,很難說哪種觀影體驗更好。
複雜的瞭然就比簡單的笑容好嗎?
仁者見仁,智者見智。
「諸位,我很希望大家能有一個愉悅的觀影體驗。如果不好的話,那也一定告訴我,我會好好思考反省的。千萬不要退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