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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2:26:20 作者: 秦箏趙瑟
    男的叫牛有年,四十來歲模樣,一雙略顯渾濁的眼上下圍著蘆花打轉,蘆花被他看得很不自在。

    「你不用客氣啊,我說的是真的。我家只三口人,田多地多,每年收回來的柴禾都燒不完的,好多都爛在坡上了。」牛有年往前走了兩步,伸腳踢了踢她的籮筐,眼睛又往她臉上瞅。

    「呃……如果實在沒燒的,我再來麻煩李大哥。」蘆花拉著籮筐上的繩子往後拖了拖,掉落了幾片筍殼子。

    離得他也遠了些。

    見狀,那牛有年眼睛在她臉上轉了幾轉,才鬆口:「那行吧,反正總之大家鄉里鄉親的,你不用這麼見外,缺啥了都可以來我家要。」

    蘆花再三道謝。

    男人終於走了。

    蘆花吁了口氣,拿火鉗將地上的筍殼子重新撿進籮筐里,想把框子撿滿了今兒就收工,坡下那間茅草屋半開的後門被人一把拉得很開,「吱嘎」一聲,蘆花循聲看過去,見裡面走出來個端著飯碗的婦女。

    她踏上石頭砌的三步台階,就站在竹林子邊上,拿一雙筷子梆梆地敲了兩下飯碗邊沿,然後便沖蘆花大聲道:「這是我家的竹林,你要撿我家的筍殼子,怎麼不給我打個招呼?」

    蘆花認得她,正是之前那男人牛有年的老婆。

    她有些不知所措,「牛家大嫂,我以為這筍殼子你們不要……」

    「哼,你以為?你以為我們家跟香秀家一樣,任你想用就用,想拿就拿?別人家的東西都是大風颳來的嗎?你這麼不見外!」

    「喂喂,你怎麼這么小氣?」屋內牛有年正在洗臉,聽到自己媳婦兒在後門外面懟人,手裡濕帕子也忘了擱下,急忙出屋來相勸:「我才說了讓大少奶奶儘管撿就是了,咱又不要那玩意兒……」

    女人扭頭對他吼:「就算不要,那也是我家的!我是想它給人撿了當柴燒,還是任它就這麼爛在陰溝里,那都得看我的意思。」

    蘆花大概明白了。

    估計之前牛有年同她攀談,讓牛大嫂想多了。

    蘆花抓起籮筐邊沿,將一筐子快要裝滿的筍殼子重新倒在地上,悻悻地笑著道了歉,落荒而逃。

    身後那兩口子還在拌嘴,她鑽進廚房,又關了後門,那兩人才消停了。

    回到廚房,看爐子裡小火燉著的雞湯也好了。蘆花舀了一大碗,給婆婆端過去。

    馮慧茹接過來,沒立即喝,瞪著她,壓低聲:「都知道你的男人出門在外,很久沒回家了,你就該離別的男人遠些,更不能理會他們。看看,徒惹得一身騷了吧。」

    就在房子後面半坡上竹林里發生的事情,一堵石板牆、一條陰溝隔著的短短十來米的距離,婆婆聽見了。

    蘆花臉紅耳赤,不自在,但更多的是委屈,有些不忿,「不過說說話而已。娘,都是鄉親,總不能不說話啊。」

    「不過說說話而已?」馮慧茹一下子怒了,將手裡的雞湯往圓凳上重重一敦,低吼道:「你曉不曉得你一接他的話,就會讓男人多想?他們會認為你是很好上手的!」

    「……」

    蘆花只覺得全身的熱血都往臉上沖,淚水一下子湧出來了,不受控制地大顆大顆地滑落臉頰。

    見狀,馮慧茹閉了口。

    蘆花回了自己屋,趴在床上捂著嘴嗚嗚地又哭了一陣。

    想想生活還得繼續。

    她撐起身來,狠狠抹乾淨臉上淚水,走到桌邊拿起銅鏡照了照。

    眼睛有些紅腫了。

    出屋去端了盆冷水進來,用濕帕子捂了會兒,再照鏡子,看見了自己一張洗乾淨後的臉。

    白白嫩嫩,秀美妍麗。

    彎彎的柳葉眉,紅紅的櫻桃嘴,翹而挺的鼻樑骨,瘦削的尖下巴……哭過之後,更是一副楚楚可憐的、又俏又嬌氣的小媳婦兒模樣。

    不是她自戀。

    即使穿得是粗布碎花衣服,扎兩條辮子,瑕不掩瑜,只憑著這張臉,她在牛家村穩坐「村花」寶座,就是十里八鄉也都找不到一個競爭對手,絕沒有誇張。

    好,不怪男人都是色胚,誰叫自己長得俏?

    這罪名她喜歡背。

    對著鏡子,蘆花忍不住抬手撫上自己好看的臉蛋兒,要顧影自憐,卻愣了愣。

    燙傷的右手已經拆掉了紗布,手背上幾條疤痕歪歪扭扭,像趴著幾隻難看的蜈蚣。

    她有些驚慌地縮回了手。

    伸手摸了摸那手背,感覺到粗糲滯澀的觸感。

    低眼,攤開雙掌,翻來覆去地看。

    原來那雙白嫩青蔥的手,掌心裡已經磨出了四五個老繭。十根手指,指甲好久沒修飾過了,指甲蓋長短不一,不再圓潤潔白。指甲縫裡還留有前幾日掰包穀樁時殘留的泥巴污跡。而手指上的肌膚,色澤黯淡而黑,還布滿了深深淺淺的皺紋,讓這一雙手,看著不再白膩細嫩。

    這已是一雙徹徹底底的勞動婦女的手了。

    蘆花雙手捂住臉,頹然傷感一陣,然後去了廚房,給自己舀了一大碗干稠的紅苕稀飯。

    吃飽了,才有力氣幹活。

    她必須要儘量多撿點柴禾回來,同香秀一家熬過春夏兩季。

    第133章

    自郁齊書走後, 蘆花就再沒一個人來過郁家大宅這片廢墟了。

    留在她腦海里的印象是滿目焦黑。

    兩個多月過去,又經歷了十來場雨水的沖刷,木質結構的郁宅, 除了大門口的兩頭石獅子和高高的地沿石以及屋瓦, 大多數的房梁、柱子和木牆板, 都化成了灰, 再經雨水沖刷,灰燼滲進了泥土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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