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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2:26:20 作者: 秦箏趙瑟
    一時忘形,竟忘了大少爺還是活生生的。

    「咳,老太婆粗手笨腳的……那就不再叨擾您了,您早點歇息啊,婆子告退。」

    說罷,顛著小腳快步離開。

    臨出門時回身沖蘆花諂媚一笑,貼心地反手拉上了房門。

    這一場哭喪,鬧哄哄地開場,潮水般倉促落幕。

    鬧劇結束,屋內陷入了叫蘆花窒息的沉默。

    第53章

    張媽張玉鳳將蘆花送進洞房後, 伏在門上偷聽了一陣,屋裡久無動靜。她心裡擔憂馮慧茹,便向乾女兒春燕仔細交代了幾句, 叫她務必親自守著, 一旦大少爺出事, 第一時間稟告。

    叮囑好, 就急匆匆回去陪馮慧茹了。

    自小就賣身馮家為奴,是馮慧茹的貼身丫鬟,後來又陪嫁到了郁家, 張玉鳳可說是跟著馮慧茹一起長大成人的。二人雖是主僕, 情同姐妹。她一生未嫁人,也未被郁泓收房, 就視郁齊書是自己的半個兒子。這段日子, 她為郁齊書既傷且痛,寢食難安。

    自己尚且如此,何況親生母親?

    馮慧茹嫁給郁泓後, 丈夫日漸露出本性, 隔三岔五就要貓兒偷腥、沾花惹草,她的生活極不如意。本來於夫妻感情看淡了,一顆心全放在兒子身上, 哪想到郁齊書攤了天大的禍事。如今他半死不活,大夫都叫準備後事了。

    張玉鳳十分擔心萬一郁齊書今晚過不去,馮慧茹也可能會過不去。

    大房所住西苑,堂屋。

    馮慧茹正坐在燈下抹淚。

    她尚未換衣服, 身上還是那一身堂前舉行兒子的拜堂成親儀式時所穿深紅色的、繡彩鳥牡丹紋樣的織錦緞寬袍。

    這一身逼人的富貴喜氣, 同她蒼白哀戚的臉色形成鮮明對比。

    堂屋兩扇大門都沒關, 半敞著, 張媽剛跨進門檻,馮慧茹臉色驟變,起身時一趔趄,還是咬牙疾步迎上去,「是不是齊書他……」

    「沒有沒有!你別胡思亂想,沒有的事兒!」張媽趕緊接住她的手臂扶著,寬慰地拍了拍手背,安撫道:「放心,我離開的時候,看大少爺胸口有起伏。」

    那意思是,還有氣兒,沒死。

    馮慧茹的眼淚一下子就下來了,聽到這話並未得到慰藉,「那你怎麼回來了?你該一直守著他,萬一他……我本想親自去,可我不敢,我不敢親眼看著他離開,嗚嗚。」

    「咳,我這不是擔心你嗎?回來陪你。大少爺那裡有春燕在,我都交代好了。」

    馮慧茹搖了搖頭,沒說什麼。由著張玉鳳扶著她走回桌邊,重新癱坐在椅子裡,仍舊抓著老丫頭的手道:「玉鳳你說說,我的命怎麼這麼苦?嫁了個沒良心的,臨到這大把年紀的時候,該是想享兒子清福了,卻要眼睜睜看著白髮人送黑髮人。」

    張玉鳳默嘆了口氣,拿出帕子為她拭淚。

    她心裡明白,這種時候,越是勸越會勸不住,等同於火上澆油,遂轉移話題道:「常公公那邊吃好了麼?服侍公公的下人都交代好注意事項了麼?」

    郁泓鬱郁不得志,已成破罐子破摔姿態。表面上尚能勉強應付常餘慶,別的地方,比如這太監用什麼酒菜招待,安排睡哪個廂房,白天晚上為他安排些什麼娛樂活動等等,郁泓都甩手不管。馮慧茹是當家主母,這些瑣碎之事自然就得接過來,否則那老太監回京在皇帝跟前說上幾句壞話,郁家就更加沒了東山再起的可能了。

    郁泓什麼都不管,馮慧茹既要掛心兒子死活,還得強打精神招待客人,打理後院,身心俱疲。短短十來日,瘦了一大圈兒,樣貌都脫了形。原本飽滿富態的臉頰,顴骨都突出來了。

    聽到張玉鳳問起,馮慧茹果真止了哭,臉上堆滿了怒意:「那死太監太可惡了,明知道我兒子都這樣了,他還非要吃喜酒!吃酒就吃酒,你說說他是不是誠心的?竟叫我和老爺陪!我真是……玉鳳你知道嗎?這一晚上陪那死太監喝酒,我強顏歡笑,心情就跟上墳一樣難受死了!」

    張玉鳳抓著馮慧茹的手緊了緊,溫言開解道:「咱們沒請賓客,家裡就老爺和您撐著場子,其他人都是下人,沒資格陪他。他遠道而來,終究是客,還領著皇命,您不應酬他,誰應酬呢?」

    馮慧茹的情緒平靜了些,不說話了,繼續垂淚。

    張玉鳳只得再度找話題,「老爺人呢?」

    馮慧茹的情緒又激動起來,恨恨道:「他?常太監一離席,他就摔了杯子走了。我追到門口,看他由著小廝攙著,往李小蓮那賤人的院子去了。」

    張玉鳳又默默嘆息了一聲。

    嫡子傷重彌留,老爺不聞不問,忒涼薄了。

    真是無論轉什麼話題,都是一把辛酸淚。

    張玉鳳不敢再啟話題,只好陪著她家小姐默默垂淚。

    忽的,外面傳來歡天喜地的聲音:「夫人,可喜可賀!」

    二人抬頭,就見春燕打帘子興沖沖地闖進屋內,一臉喜色:「夫人,大喜事!」

    「呸呸呸!」張媽神色一厲,搶上前,猛對春燕使眼色,「不要亂說話!」

    今晚給郁齊書沖喜,誰不知道這是死馬當活馬醫?根本醫不好的,折騰一番,也不過是給家人一點心理安慰,告訴自己,已盡人事,聽天由命了。所以,怎可能會有什麼可喜可賀的事情發生?

    春燕無端被訓斥,咬著唇,委屈:「乾娘,我沒亂說話,是喜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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