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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2:26:20 作者: 秦箏趙瑟
王婆子心頭著實氣憤,因為當初李進忠幾次三番要求她親自去州府跑一趟, 領幾匹瘦馬進村來給他挑。他拍胸脯保證說不論貨色如何, 少說上千兩銀子的成交價格。
原是想奇貨可居,又想著那女孩兒也算是自己的孫媳婦,李進忠要人的時候她便沒提起自家屋裡關著的那個。但有了李進忠之前的報價, 她心裡便有了譜---屋頭的那個長得好,絕對能賣個好價了。所以潘鳳嬌一給她說賣了一千二百兩,她便沒回價,心滿意足得很。
「哼, 怎麼, 臨到頭了還是嫌棄是個嫁過一次的二手貨?早知道就該跟他立張字據, 白紙黑字寫清楚, 錢貨兩訖。……不行!既是說好了一千二百兩,便必須給足這個價錢,少一分也不行!他要麼加錢,否則今兒就別想來帶人走,我管你郁家是天王老子哩!」
潘鳳嬌見母親罵罵咧咧,欲要出門找李進忠理論,暗忖鬧起來可不好看。母親糊塗,李進忠是幫郁家做事,郁家家大業大,又當過大官,人家可不理虧啊,於是趕緊承認那四百兩銀子乃是自己拿了。
正在往貼身肚兜里藏銀票的王婆子一聽,抬頭看向女兒:「你拿銀子幹什麼?又拿了多少?」
潘鳳嬌毫無愧色,「就那差價四百兩啊,我的辛苦錢嘛。」
「這麼大一筆?」王婆子驚了。
農村里,一般人家全家老小齊上陣,辛苦一輩子也不一定能存下四五十兩銀子。自己也就是敢冒奇險做了這牙婆生意才有機會見到百兩銀子長什麼模樣,但王婆子知道這種錢損陰德,瞧瞧她老潘家這些年付出的代價---
孫子沒了,兒子癱在床上。兒子媳婦對她全家都有恨意,從前男人還能拿住她,現在不行了,說不定哪天人就跑了。兒子已不能人道,就算再給他弄個媳婦回來,可想再要個孫孫,比登天還難。
女婿雖然是上門女婿,可,一來都好幾年了,女兒的肚子不見鼓起來,簡直比郁家門口的那條青磚路板還平坦。二來,即使兩人生出孩子了,孩子就算姓潘,骨子裡也不全是向著老潘家的。
……
一旦靜下心來,王婆子就把她家這些腌臢事情掰碎了,在腦子裡翻來覆去地想。
要怎麼樣才能給老潘家改命呢?
此時聽女兒一聲不吭就劫走了四百兩銀子,當即臉沉下來道:「你辛苦什麼了啊?那可是你哥賣兒媳婦的錢!你侄兒才進了土,屍骨還未寒呢,你趕緊把錢還回來!這錢我是要給你哥留著養老用的,另外我還想花點銀子給我那苦命的孫孫把墳頭起高點,再弄倆石獅子去守潘家的祖墳,好叫老祖宗們保佑我們這一家子平平安安,可別再出事了。」
潘鳳嬌望天翻個白眼兒,說:「我咋的不辛苦呢?我辛苦了一晚上呢。若不是我賣力從中撮合,李進忠敢花這麼大筆銀子買一個剋死了丈夫的女人去欺騙他主子?」
所謂「不是一路人,不進一家門」,潘鳳嬌本就同李進忠勾搭上了,所以昨晚上他倆偷摸乾的那點見不得人的事情,潘家上下全都心裡門清兒。
李進忠要買姑娘,王婆子知道的細節比潘鳳嬌多多了。沒她摻和,一樣上千兩銀子到手。
王婆子氣得胸脯起伏,當下就操起水竹掃帚追著潘鳳嬌滿院子打,嘴裡高聲叫罵道:「你個不要臉的小娼婦,陪了野男人一宿,原來是白給人操了!自己沒本事賺錢,把主意打到我孫兒身上。連死人的錢你都貪,我要打死你,省得看到心堵!」
院子裡的雞飛狗叫各個屋子裡的人都聽見了,潘仁貴還未從潘家香火斷絕的悲痛中緩過來,人躺在床上,木然瞪著一雙深陷在眼窩裡的渾濁珠子,聽了一陣後,心中煩躁,開口便罵:「一個老娼婦,一個小娼婦,能不能安靜點?哪天不吵不鬧你們就過不得是不是?」
他嘴歪了,說話含糊不清。為了加強效果,一句話,他反反覆覆地罵。一遍沒聽清,多罵幾遍,任是個聾子也聽得清清楚楚了。
王婆子本在潘家從來都是說一不二的,但自孫子出事後,她深覺對不起潘家,對丈夫心存歉疚。此時聽到丈夫罵她,便丟了掃帚,放棄了追討銀子,轉身去了兒子房間。
孫兒媳婦的賣身錢,四百兩入了潘鳳嬌的荷包,王婆子自己又藏了五百兩,餘下的給了兒子。
潘家寶躺在床上,手自被子底下伸出來,撥弄著床沿邊擱那兒的十幾個銀錁子,掀起眼皮兒瞟著母親,有些不滿:「怎麼才這麼點?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把人賣了多少錢。」
王婆子又想罵人了,但頓了頓,忍住了,說:「算了,給她吧,你媳婦兒指望不上的時候,你還不是要指望你妹妹對不對?今兒她拿了錢,以後你叫她幫個忙什麼的就理直氣壯了不是?另外那幾百兩,娘給你存著。什麼時候你有個想法了,我再給你。反正現在給你,你也用不上。」
她朝門口努了努嘴,壓低聲:「我主要是怕全放在你這裡,不安全,你守不住財。」
潘家寶望望門口,便沒再作聲。
王婆子出去後,潘家寶將母親給他的銀票塞進裝滿了秸稈的枕頭裡。銀錁子要硌人,沒法枕著睡覺,便放在枕頭邊。他側著臉,頭枕著枕頭,眼睛盯著旁邊的散碎銀子看了一陣,慢慢就睡著了。
醒來後,他發現那十幾個銀錁子不見了。
很顯然,是他媳婦劉桂香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