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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31 22:32:01 作者: 蜉蝣紮蛙
父母的決定下得很快,預約了信任的醫生做引產。
本以為終於可以睡個安穩覺的楊涌泊卻再次做了噩夢。
那個還未出生的小肉團血肉模糊地在夢裡指責他的自私,質問他為什麼要殺死他。
楊涌泊嚇得從夢中驚醒,一身盜汗,接下來的幾天裡都寢食難安,每次閉眼仿佛都能回想起夢裡那個未出生的弟弟對他的控訴。
起初楊涌泊堅定地認為自己只不過是為了保護自己而已,可良心上的不安讓他始終無法安然入睡。
出於自責,他將父母懷了二胎又打算引產的事偷偷告訴了遠在滇城的爺爺,將這件事的決定權交給爺爺處置。
如果爺爺贊同父母不要這個孩子,那說明這是家裡所有大人的決定,根本不以他一個小孩子的意志而轉移,他自然就能擺脫良心的譴責。
而老爺子聽到兒子兒媳這麼大件事都不跟他商量一下就做決定,氣得連夜坐飛機從滇城到了首都,趕著閆莉芳快被推進手術室之前把人給攔了下來。
那晚,楊涌泊在自己房間裡聽到門外大人們的激烈爭論,父母和爺爺站在了意見相對的一方,誰都不肯讓步。
可胳膊始終拗不過大腿,最後還是父母做出了妥協。
那個小生命得以保留,但並不會養在父母身邊,由爺爺在滇城撫養。
直到六年後,姑母去世,姑父再婚,爺爺將這個孩子送回到父母身邊,楊涌泊才第一次見到自己這位親弟弟。
弟弟楊澤深與他長得很像,但滇城日照強烈,再加上生活條件艱苦,小傢伙生得黝黑。
父母工作繁重,將照顧弟弟的事交給了保姆,並對外宣稱楊澤深是父親楊志忠妹妹的兒子。
保姆李媽是個看人下菜的市井婦人,見楊澤深並不討先生夫人喜愛,於是對他也不怎麼放在心上。
沒多久,楊澤深就因為水土不服病倒了。
父母只當楊澤深太嬌氣,但楊涌泊知道,保姆李媽根本沒有在用心照顧楊澤深,給他吃隔夜的冷飯,打的洗澡水也是半冷不熱。
但楊涌泊選擇了保持沉默,對於這個弟弟,他的感情一直很複雜。
他恐懼弟弟會搶走父母,也害怕會被弟弟發現自己內心的想法,於是總是與楊澤深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
某天下午沒課,楊涌泊回到家發現弟弟蹲在客廳角落啃著一個冷硬的饅頭,一雙烏黑的大眼撲閃撲閃地看著他,像只小貓兒一樣。
家裡沒有其他人,甚至連燈都沒有打開,楊涌泊蹙著眉問:「李阿姨呢?」
「她去田奶奶那邊看他們打麻將了。」楊澤深用脆生生的聲音答著,嘴角還粘著饅頭屑,似乎對於這位大哥哥的主動搭話表示好奇。
「你中午就吃這個?」楊涌泊指著他手裡的硬饅頭。
楊澤深點了點頭,似想到了什麼,「李阿姨說,如果哥哥回來想吃東西,鍋里有溫好的糯米糰和芝麻酥鴨。」
楊涌泊忽然一愣,感覺有什麼東西朝他心口鑿了一下,「既然有那些,你為什麼要吃這個?」
楊澤深眨著眼睛,一雙黑眸清澈得不摻任何雜質,說出的話卻是讓人心頭一震。
「我……可以嗎?」
251 不是父子,勝於父子
楊澤深唯唯諾諾的模樣讓楊涌泊湧上罪惡感。
弟弟楊澤深才六歲,於他來說,父母與家人就是他世界的全部,而此時他的世界就如這間漆黑的客廳一樣,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
楊涌泊不禁反思,他真的有必要恐懼眼前這個小鬼頭嗎?
這個小傢伙什麼都不懂,甚至六年前差點沒能來到這個世上。
他根本不需要害怕這個小不點會搶走父母的愛,因為早在六年前,他就已經贏了。
楊涌泊嘆了口氣,打開客廳吊燈,把廚房裡溫熱的糯米糰和芝麻酥鴨都分給了弟弟。
從那之後,楊涌泊藉故叫父母辭退了李媽,並主動要求擔起照顧弟弟的責任。
楊志忠和閆莉芳都不怎麼贊同,畢竟楊涌泊正面臨升高中,還要從中抽出時間去鍛鍊腿部,哪兒來的精力去照顧楊澤深?
楊涌泊卻態度堅決,這還是他出生以來頭一次對父母如此大聲地說話。
他將李媽如何怠慢楊澤深的事說了出來,誰知得到的是父母漫長如死寂一般的沉默。
那一刻他才明白,父母並不是因為工作忙而沒有關心楊澤深,對於李媽的所作所為,他們是心知肚明卻又默許了她這麼做。
一陣寒冷從楊涌泊頭頂灌到了腳底,他忽然覺得自己的父母十分陌生。
同樣是他們的孩子,他們對他可以做到無微不至的體貼,可對於楊澤深卻又能冰冷到如此殘酷。
楊涌泊忽然醒悟,六年前自己一個自私的決定,徹徹底底改變了一個無辜孩子的一生。
他應該對他的人生負責,既然父母不想管楊澤深,那就由他來擔起這個擔子。
楊涌泊開始無微不至地照顧楊澤深的一切衣食起居,教他功課,教他生活技能,教他說普通話。
哪怕父母再怎麼反對,也動搖不了他的決心,久而久之,父母也就放棄了勸說,隨他怎麼折騰了。
那時,楊澤深像個小尾巴一樣每天跟在哥哥身後,而楊涌泊也把照顧弟弟當成自己首要大事,兄弟倆過著不是父子卻勝於父子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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