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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2:17:37 作者: 林子律
    「我以為你真那麼有骨氣。」許清嘉摸著喜糖盒子的邊緣,目光落在遠處樂隊,突然對陳千說,「不僅跑回來還直接趕上婚禮。」

    「我他媽……我有事。」他底氣不足,說話聲音都小了。

    「這樣哦?」許清嘉難得地笑了下,扭過頭注視他。

    陳千被他盯得渾身不自在,埋頭裝鴕鳥。他不想出現在這個場合,是大實話,可他想易景行也不假,他說不出來,只好安慰自己,前任要走進婚姻的墳墓了,我只是來看一眼哪個姑娘這麼大義凜然,為民除害。

    司儀開始在台上深情朗誦時,陳千都還沒有什麼實感,直到他一扭頭,看見站在樂隊邊上的易景行,眼睛又沒出息地開始發熱。

    他連忙轉開視線,和所有人一起拍著巴掌歡迎新娘。

    可新娘入不得他的眼,陳千記不住她的捧花和長長的婚紗,滿腦子都是易景行。

    易景行穿的黑西裝,黑領結,胸口有一朵白色的花,頭髮梳得很精神。他好像瘦了,輪廓更鋒利,若有似無的笑意看不出高不高興,只是站姿挺拔,和從前一樣。

    他又想抽菸了。

    「景行今天還可以啊!」旁邊某個大學時的朋友哈哈笑著,錘了下陳千的肩膀,幾個人七嘴八舌地說,他又補充,「對了,你怎麼不去當伴郎?」

    「就是啊千兒,你倆那時候不是鐵磁嗎?」

    「千兒方圓兩米必定有景行,哈哈哈——」

    「哇,千兒你要哭了?你眼睛好紅!」

    「你看看人家,這才是真哥們兒……」

    他們說得開心時並不懂別人想的是什麼,把他們的友誼包裝得地久天長。陳千神色如常,隨和地笑著,並不接茬:「就是關係好我才不想當伴郎啊,這他媽,親手把他嫁出去,爸爸心裡苦,受不了啊!」

    接著哄堂大笑,壓著音量,他們放過陳千,饒有興致去看新郎新娘。有人小聲說了句真配呀,陳千摸了摸煙盒,一杯水湊到面前。

    「喝點兒。」許清嘉說,他才是真正心如止水。

    「不了。」陳千把煙盒和打火機拿起來,「我出去走走,畫面太美,不敢看。」

    許清嘉沒攔他,若有所思地望向正交換戒指的新郎。

    露天的婚禮現場其實也不大,陳千轉了一圈,最終找了個角落。挨著白色柵欄,隱約能聽見提琴重奏和人聲,他想了想,提著褲腳蹲下來。

    突然很後悔,就應該留在東非,回燕城只會給自己找不愉快。

    陳千有時候真的很羨慕易景行,他太無情了,說結束就結束,不僅毫無留戀,還能沒事人一樣四處發請帖。他們今天還沒說上話,可陳千毫不懷疑如果闊別許久面對面,易景行也能標準微笑,然後問他:「工作如何?」

    他和易景行十六歲相識,十八歲在一起,迄今為止,正好十年。

    鬧過兩次分手,互毆五六次,吵了無數回架,但他從沒想過有一天他真能目送易景行從自己身邊走向另一段生活——是易景行一直想要的,「正常人」的生活。

    易景行第一次提到這件事,他們二十三歲。

    讀研與工作的十字路口上陳千本來已經選定了律所,招聘面試都過了,突然獲得了學校提供的一個留學機會。他在德國,和易景行隔著七八個小時聊天,然後某一天,易景行突然對他說,我們分手好嗎,我不想這樣了。

    那天的柏林正值凌晨兩點,陳千一晚上沒睡著。

    他想了很多事。

    易景行和他不一樣,就算他們在一起了,他也不想見光。他對外說和陳千是好朋友,老同學,私底下只有待在兩個人的小房間裡,他才會和他牽手接吻。換而言之,陳千一早就知道,易景行能接受愛,卻不能接受自己的取向。

    他有時候會猜測是不是他們遇見的時候年紀太小,如果易景行再長大一點,說不定根本不會有這一段感情存在。

    易景行會拒絕他,不再理會他,裝作從沒有認識過他——哪怕他們相愛。

    因為易景行從頭到尾都不覺得自己的愛是正常的,陳千一開始勸,後來每次說到這個都不歡而散,他懶得再提,渾渾噩噩地過。

    就註定了有朝一日分手,肯定易景行先提。

    那次陳千不知道原因,他還沒來得及弄明白易景行受了什麼刺激,對方又任性地一個飛機來了柏林,說對不起,我錯了,我不想和你分開。

    他滿頭霧水地接受道歉,把自己的難過拋諸腦後,摟著易景行安慰了好久。

    從那時起,陳千隱隱有預感,他遲早會被舍下。而事實證明,他患得患失也好,心寬如太平洋也好,結果都不會有任何改變。

    而他在易景行的婚禮現場,還是差點沒控制住情緒。

    腿蹲得有點麻,陳千站起身,音樂好像更小一點了,應該宣誓環節已經結束。可他還不想回去,紅著一雙兔子眼,對誰都解釋不清,於是他抖了抖煙盒,把一支煙夾在指尖,又低頭去翻打火機,妄想平復心情。

    尼古丁的氣味讓陳千有一刻安定,他靠著柵欄,低頭抽了一口,含著還沒吐出來,唇間的煙忽然被人抽走了。

    「誰……」他憤怒地抬頭,忽然失語。

    黑西裝的易景行拿著他那支抽了一口的煙,送到自己唇邊,叼住了尾端。

    場景詭異,陳千想,他和前男友在對方的婚禮上躲在一邊小樹林,他被塞了顆喜糖,前男友還在旁邊抽自己的煙——易景行什麼時候學會抽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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