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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2:17:37 作者: 林子律
    他直起身,把那些過去全都封印了。

    預備拆另一箱,時璨估計按這速度不到半個小時他就能走出這房間,然後裝作什麼也沒發生地坐回溫漁身邊——他急需去握住溫漁的手。

    塵封好幾年的紙箱打開,陽光傾瀉,灰塵在半空無從遁形,一片丁達爾效應下的光束。可崔時璨看清了放在最上面的一張合影,忽然腳一軟,險些又摔倒在地。

    他收起了父親所有的照片,刪掉了微信里和父親的對話框,拼命告訴自己不要去想。

    而現在沒有一絲思想準備地重逢。

    崔時璨拿起那個嵌著三口之家合影的相框,邊緣破損,把指尖割出一個小傷口。他眼睛飛快地眨了眨,好強行壓抑住迅速泛酸的脆弱,時璨看了一會兒,抿著唇,被一張相片弄得隱隱作痛。

    他放在了要留作紀念的那一邊。

    有了開始,後續不論處於何種心態到底能繼續下去。崔時璨想他還算個堅強的人,又或者其實並沒有——整理父親的遺物,這工作早在幾年前就該完成,但那時候無論他還是葉小文,都不敢也無暇去應付這些。

    手指碰到一本黑殼筆記本,國企員工常用的老氣款式,崔時璨目光一沉。

    他曾見過這本子,在葬禮前,那時他沒有任何要打開看的心思,所有關於老爸的一切他都恨不得一鍵刪除。於是本子被他扔在書桌上,後來生活亂糟糟,他再也沒想起過。

    崔時璨想他是有勇氣的,默念了好幾次這句話,翻開來,熟悉的字跡映入眼底。

    老爸的字不算好看,但寫得工整,因為是會議記錄或者一些私事,又區分開了潦草程度。時璨蹲得腿麻了,索性坐下,一頁一頁地翻。

    他仍不敢看得太仔細,翻頁動作粗糙而迅速。筆記本的內容讓他錯覺他在和老爸直接交流,可還裝聾作啞,不聽任何。

    一張紙輕飄飄地落出來,脫了頁,又被折成三折夾在裡面。

    崔時璨注視著那張紙,半晌他終於拿起來展開——出乎他意料的,裡頭記的不是帳本,菜譜,給葉小文抄的詩,也不是工作日記與會議記錄。

    是和他有關的一段簡單的話。

    看不出時間,也看不出前因後果,老爸寫下的時候多半沒想過他會看見。

    「時璨今年十八歲了,高中也已經畢業。希望他未來成為一個對他人永遠充滿溫暖和耐心的人,永遠快樂,永遠積極。」

    從拆箱子時一直忍到現在的淚水忽然奪眶而出,一大顆落在紙上,迅速暈開。崔時璨連忙把那張紙拿遠些,單手捂住了眼。

    遠處的說話聲快樂地繼續,雜物間方寸之地,只有他失控的哽咽。

    他突然記起以前的一次夢——父親過世後他極少會在夢裡見到對方,哪怕有,也大都是噩夢,很短的一段,接著就嚇醒了。

    可那次不一樣,夢裡時璨坐在家裡,白天,窗外亮得什麼也看不見。嶄新的液晶電視放著足球比賽,世界盃,老爸坐在沙發津津有味地看著,用花生米下酒,所有的一切都顯得格外詭異,而他卻覺得很正常。

    他是二十來歲的樣子了,神色平靜地說:「我最近過得很不好。」

    老爸看了他一眼,沒說話,只是溫和地笑著,直到他醒來。在床上坐很久,房間悶熱不透氣,時璨滿頭大汗,回味著這個很短的夢境,再也沒有遺忘它。

    那天他收到紀月結婚的請帖,糾結半晌決定要去。

    於是就見到了溫漁,久別重逢,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第五十七章

    「……就那次啊,後來他們跟我說夢見已經過世的親人,對方是不會說話的。」時璨說著,打了個哈欠靠在溫漁肩上,「不過這應該屬於顯靈吧。」

    溫漁放鬆肩膀:「肯定是保佑你的呀。」

    時璨拱了拱他的頸窩,順嘴拿溫漁鎖骨磨牙,含含糊糊地說:「是啊,一對一保佑,我還轉什麼錦鯉……說真的,紀月發請帖的時候我一點也不想去,感覺沒意思,什麼都沒意思,還要看許清嘉秀恩愛。」

    想到那次相遇,其實只有一面之緣,可悸動仍然鮮活,溫漁情不自禁心跳加快,牽著時璨的手固執扣住他的指縫:「還行吧,那次不見以後也會見。」

    崔時璨嘟囔那可說不好,溫漁想了想,倒也是。

    錯過了婚禮,也許還有後來的懷德堂,可沒有前後失魂落魄的鮮明對比,溫漁也不確定自己會不會有如此深刻的觸動。

    他對於「戀愛」沒有太強烈的憧憬,只覺得年紀到了,如果沒遇見讓他敢飛蛾撲火的對象,隨便挑個對自己好的也可以。就在那時,他猶豫要麼和韓墨湊合過了,這人殺進了他忙碌的生活,把秩序扯開一條口子。

    飛蛾撲火,這形容多慘烈,偏偏他就再一次撞上了崔時璨。

    但溫漁決定這些都不告訴崔時璨,捏著他的指頭玩:「你手好了沒?」

    「好多了。」時璨說,接著把整理舊物的結果講給他聽,「然後……我看到我爸的一個榮譽證書,你知道是什麼嗎?我真的服,是給福利院連續捐了多少錢和物的,也沒有很正式,就是福利院自己發給他,類似獎狀。他做這些,從沒告訴過我和我媽……可能想以後說吧,但他病得太厲害,還是沒來得及。」

    「什麼福利院?」溫漁問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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