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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2:17:37 作者: 林子律
走廊里的消毒水味兒仿佛是所有醫院特有的標識,崔時璨繞過門庭若市的大廳,看了眼電梯前圍著的人頭攢動,徑直從樓梯間跑上四樓。
此前發的冷汗變成熱汗,他喘著氣,按了按虎口,讓自己好有個心理準備,這才照小林說的位置走過去。沒走幾步他發現了小林,旁邊站著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三十上下的年紀,身材高挑,氣質也不錯,緊鎖眉頭在走廊上踱步。
時璨正思索他有沒有見過,小林搶先小跑過來招呼他:「崔先生!」
「謝謝你。」他說,再沒精力去看那個男人,「溫漁人呢?」
「剛做完檢查,在病房裡。」開口的是旁邊的男人,他靠過來,要和時璨握手,做了個簡短的自我介紹,「我是韓墨,溫漁的朋友。你是他同學?」
為這親疏有別的稱呼皺起眉,時璨問:「溫漁已經醒了嗎?」
韓墨領他去病房:「還在救護車上就醒了,但是大家都不放心。剛拍了X光……估計一會兒就可以拿了,到時候醫生會做一個簡單的病情分析,初步排除一些病因,你也是醫生應該也清楚。」
關心的事都被他搶先說了個遍,言語間崔時璨插不上話,抵達病房外,他看了眼單間配置,心道溫漁這個朋友太盡心,有點泛酸。但現在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崔時璨跟韓墨道了謝,徑直走進病房。
韓墨沒跟過去,他理了理襯衫袖口的褶皺,卻和小林說話:「就是他?」
「崔先生常來給溫總送飯的,兩個人好像現在也住一起。」
「人還不錯,是他會喜歡的類型。」韓墨淡淡地笑了下,接著看一眼手錶,收斂神色,「我回去開會,你在這兒陪著跑跑腿吧。」
小林應著,把韓墨送去了電梯間。
病房是推拉門,合上時沒有發出聲響,床上正玩手機的人穿著病號服,毫無血色的一張臉,嘴唇發白,但精神好像還行。
時璨走了兩步,正欲打招呼,動靜卻已經牽動溫漁的注意。
他迷茫地抬眼看過來,發現是時璨,臉色猛地變了:「怎麼……我靠,這個林——」
「她不說,你打算什麼時候讓我知道?」崔時璨咬牙切齒,他頭一次發現溫漁有三兩句就讓自己想發火的本事,再脫口而出的話隱約帶著怒氣,「不回家吃晚飯,有要緊事,嗯?你可真是比主席還忙啊!」
「……」溫漁縮了下脖子,自知理虧,沒反駁,小聲囁嚅,「不好意思。」
一把火還未升騰到最高點就被掐滅,時璨掃了眼四周,病房空蕩蕩的,溫漁的衣服掛在一邊。他走過去,拉過病床邊的椅子坐下,一言不發。
表情看上去又冷又疏離,溫漁觀察好幾次,伸出手拉了把時璨的衣服:「餵。」
時璨眉心擰著,當中一條淺淺的溝壑:「還要解釋什麼?」
「我錯了。」溫漁態度良好,「但這不是怕你擔心嗎,肯定不是什麼大事……」
「疼暈了不是大事,你心態挺好。」崔時璨不陰不陽地說,扭過頭去拒絕溝通。手突然被握住,溫漁掌心很冰,帶一股藥味,輕易讓他心疼。
「我剛問過醫生……應該,最壞結果……他說有可能就是長了個瘤子,壓著那什麼……我也說不清,就是出血,然後——」溫漁每說一句,時璨的表情又臭一點,他察言觀色,不等說完就緊緊地閉上了嘴。
崔時璨的語氣極少有這樣嚴肅的時候:「梗阻?潰瘍?或者乾脆就是肝區疼痛?溫漁,你知不知道什麼叫最壞結果啊!」
溫漁:「不知道。」
崔時璨差點被他氣笑了,摔開溫漁握著自己的手:「胃癌!」
兩個字擲地有聲地扔出去,整間病房死一般的寂靜。崔時璨只聽見自己粗重的呼吸聲,溫漁好似不動了,他看過去,對方正注視自己,目光交錯的一瞬間,他像個犯了錯的孩子,慌忙垂下眼皮。
彼此僵持了半晌,時璨喉頭一動,吞咽下去一點難過的哭腔。
溫漁被他嚇到,沒敢去看時璨的臉色。
他深知這次暈倒任誰聽了都會大吃一驚,本打算瞞著時璨,壞就壞在早晨開完董事會,溫正恆便飛紐西蘭參與一個業內的論壇峰會。其餘直系親屬也不在,老人家自己一身的病,溫漁沒想過告訴他們,若有點萬一,他還沒大事,爺爺奶奶先倒下了。
從自以為的短暫昏迷中醒來,溫漁躺在救護車上時,忽然發現真要出點事,他身邊連個簽字的人都沒有。
交友圈廣,卻沒有知心人,回國這麼久,溫漁終於承認他也算孑然一身。
他有那麼一瞬間是想通知崔時璨的,可那時還沒檢查,誰也不知道到底有什麼問題。大驚小怪也就罷了,倘若是什麼絕症……
用這個去告訴時璨,與直接拿刀子戳他心口有什麼分別?
那不是先說我喜歡極了你,接著又說我們時日無多嗎?
他讓小林通知時璨,只講不回去吃飯,哪知崔時璨火眼金睛,三言兩語就發現不對——後知後覺憶起時璨那句「我也是醫生」,溫漁簡直苦笑了。
也就他太過理想主義,以為崔時璨什麼也不懂。
可時璨這太過劇烈的反應,溫漁全然沒有想到。像是所有的發展中出現了一個不可控要素,他看向床頭坐著的時璨,驚訝地發現他居然有點戰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