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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2:17:37 作者: 林子律
「我怕他不喜歡。」溫漁說。
何雲川笑出兩顆虎牙:「那你留著啊,這雪柳挺貴的呢!」
溫漁被他一逗,心情沒有適才那樣緊繃了。他找了個地方坐,又不安穩,索性起身細細打量何雲川精心照料的花,像預備記住每一個細節。
這是他生命里十分重要的一天,他要向時璨告白。
捧著花,向何雲川道謝後出了門,陽光清亮。
溫漁這句話拖太久了。
被時璨抵在黑板和他中間的時候,他拍掉發梢一點粉筆灰的時候,放學後抱住他校服外套的時候,和他一起迎著大雨踩出一串水花的時候……
公交站台上被親吻的時候。
他就早該說的。
「我喜歡你,時璨。」
自建房小區如同每一日那樣陳舊,溫漁抱著花下車時,露天茶館裡打麻將的幾個中年婦女目光一直黏在了他身上,笑意不那麼寬容,像看好戲。
她們的目光使得溫漁很不舒服,他找到時璨家的單元樓,快步走了進去。
時璨住在四樓,不高也不低,溫漁前兩層爬得快,接著忽然醒悟一般放慢腳步。他小心翼翼地捧著那束花,生怕掉了一片葉子,心跳愈來愈快。
該怎麼開始呢?
時璨,我有話對你說。
時璨,這個,你看漂亮嗎,可不可以放在你家?
他腦內反覆預演每一種情形,又挨個推翻,以至於這種甜蜜的煎熬一直持續到轟然巨響,什麼物事沿著樓梯滾下摔在他的腳邊時,溫漁才如同夢中驚醒,嚇了一大跳。他定睛一看,差點沒抱穩花——
那是一個小小的醫藥箱,他曾見過,在時璨家電視櫃下面。
溫漁顧不上其他了,他扶著樓梯護欄,三兩步衝到時璨家的樓層,被眼前的景象驚呆。
那扇不經用的門大開著,有點變形,上頭潑滿油漆,艷麗的色彩在此刻只讓人感覺恥辱。幾個彪形大漢堵在門口,遮住所有望向內里的視線。地上雜亂無章,被扔滿了東西,衣服,玻璃杯殘渣,壞掉的塑料小凳……
溫漁站在樓梯拐角,忽然失去了所有的言語。
為首的人一邊從那扇破敗的門裡走出來,一邊扔掉手裡一條椅子腿,啐了一口:「拖?他媽的就知道拖,你自己說多少年了?!我們是做慈善嗎,啊?!老子告訴你,今天必須把錢給還上,管你想什麼辦法!」
又有聲如洪鐘的戲弄:「莉姐不是挺喜歡你的嗎,去陪她睡幾次,她一心軟,說不定就跟老大說替你打個折呢!」
「欠債還錢,天經地義!現在別說他媽利息太高,你借錢給你爸治病時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今天就是底線,別怪老子不客氣,不給莉姐面子!」
「你要是不還,老子隔天就去找你媽!她住在哪,哦,清州是吧?小地方。」
「還跟他費什麼話啊,大王哥說了,只要別打死——」
全身的血都衝到了頭頂,那束花猛地墜地,雪柳摔得白花散落,溫漁不由分說走出幾步,正要質問,奇蹟般地冷靜了下來——他不能自亂陣腳,這樣的人他沒有應付過,只能自己保持鎮定,不把他們逼急了。
樓梯拐角處,溫漁按了按過快的心跳,沉聲問:「你們是什麼人?」
突兀出現的變數,言語間冷得像冰,那幾個大漢扭過身來,滿臉不耐煩。
為首那個臉上有道疤,像刀傷,他叼著煙,上下掃了溫漁一通,笑出一口黃牙:「喲,替天行道的來了。」
溫漁是個斯文人,沒和這樣的混混打過交道,但仍保持著判斷能力。他不知道這些人的底細,窮凶極惡的逃犯或者只是虛張聲勢的紙老虎,身上帶沒帶兇器,是否已經傷害到了人,需不需要收集證據保留現場。
於是他沒理會那刀疤言語中的刺,勸服自己就當是公司的緊急預案,冷漠些,堅決些。
他本也不是軟弱的人,不容置疑地說:「私闖民宅,你們膽子夠大的。」
「嚯——」刀疤拖長了聲音,那根煙被他別在了耳後。
他往前走幾步,幾乎貼到了溫漁身上。
比溫漁高了大半個頭,逼得對方只能仰望,刀疤不屑於面前清瘦的男人,冷哼一聲:「私闖民宅怎麼了?你是他朋友?再晚來一會兒剛好替他收屍。」
這話讓溫漁一顆心懸起來,可他沒表現出來,撐著強勢說:「收屍?你要不講規矩?行啊,真鬧出事來我保證讓你——還有你上頭的人——全都吃不了兜著走,我說到做到,不信咱們可以試試。」
他緊緊地盯住刀疤,看他目光有了片刻閃躲,溫漁立刻強硬地補上:「我要確認崔時璨的安全。」
刀疤往後退一步,顯而易見地沒了方才的氣勢:「放心,沒死呢——看你像個講道理的,趕緊勸他趁早把債還了吧!利滾利,他可拖不起!」
溫漁一愣,他不知道還是高利貸。
「欠債……?」溫漁擰著眉心,「他欠了多少錢?」
「我說咱們今天真來對了!」刀疤大聲和小弟說話,生怕有人沒聽見似的,「崔時璨,這哪兒冒出來的『好朋友』,要替你還錢啊!」
「少他媽廢話!」溫漁咬咬牙,一字一頓,「他欠了多少?我替他還。」
刀疤和幾個小弟一起鬨堂大笑,好似看不起他的乾淨利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