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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2:17:37 作者: 林子律
    時璨單手托腮沒有否認,笑出了整齊的八顆牙齒,另一隻手還貼在他後背。夏天衣裳單薄,他掌心的溫度隔著一件T恤傳遞,透過皮膚,穿過脊柱,惹得溫漁心頭突然一暖,緊接著能失去所有言語能力。

    溫漁好不容易平復了,後知後覺消化剛才的八卦,差點又咳起來:「你說什麼?」

    時璨毫無造謠自覺:「我猜的呀。」

    「不是這個,你剛才說他『也是』。」溫漁扭過頭,不可思議地看向崔時璨,艱難開口,「這句話什麼意思,還有誰?」

    他電光石火地明白了崔時璨指的是什麼,一顆心高高地懸起來。

    同性戀,這三個字加大加粗,差點把他砸得暈頭轉向。

    縱使溫漁對自己的取向毫不在意,多年留學生活也使他適應了在旁人面前表露,也就是俗稱去「出櫃」,所以他和韓墨心照不宣,他們都覺得是正常的。

    但國內的情況溫漁也有所了解,並不是所有人都像他以前遇見的那樣。更多的人眼裡,他們這種人只會被粗暴地分到「不正常」的那一類,像劃分出一個人際交往圈,他們孤零零地抱團取暖。

    有的人說的所謂「支持」,其實溫漁並不稀罕。他自覺只是個普通人,非要被當作異類去表態,打上標籤,何嘗不是一種另類的歧視?

    時璨看出來了嗎?故意說這話來試探,是想說什麼?

    不要再靠近我,或者,其實我不在意?

    「我是。」他說。

    溫漁愣住了。

    店裡放著前幾年流行過的一首小清新日文歌,女聲溫柔,伴著吉他和風鈴,唱春天櫻花繁盛,電車駛過田野,花瓣飄進了車窗,演繹一刻夢幻的凋零。

    他牢牢地盯著身邊的青年,重複問:「……你說誰?」

    「我是。」崔時璨輕聲說。

    溫漁霎時失去了所有準備好的台詞。

    筷子戳了戳碗底,他儘量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麼意外。可實質帶來的衝擊仍舊超乎想像,溫漁呼吸明顯加快不少,半晌都回不過神。

    而時璨不著急,他慢悠悠地喝了口茶,沒有搭腔。

    吧檯後的帘子掀開一半,日本老闆掛著標準微笑把他們點的拉麵和煎餃端上來。

    「謝謝。」溫漁說,旁邊時璨也點了下頭。

    他有了事做,拉麵的熱氣撲面而來,總算從驚詫與不安中回了神。溫漁拿筷子挑著麵條,不敢去看時璨的表情:「……我沒想到。」

    時璨好像笑了笑,自嘲說:「嗯,我也沒想到。」

    「我之前……」溫漁似乎想到什麼好笑的事,語調抑制不住的挑高,「其實我之前還想問你,有沒有女朋友,現在可能要換個說法——」

    「沒有。」時璨打斷他,「大學時候有,後來就因為這個,分手了。」

    溫漁點了下頭:「我那時候以為你和麥子談戀愛了。」

    他突然提到那個名字,時璨眼睫眨了眨,接著垂下,似乎在專心端詳碗中食物。頭頂吊著幾盞燈,光線作祟,他的下眼瞼一片鴉羽般的陰翳,仿佛精心雕琢的倫勃朗光影。

    「……也沒有。」時璨說,有點啞,接著咳嗽了兩聲。

    「那個電話里,我聽見她的聲音了。」溫漁刻意去提這件事。

    崔時璨拿筷子的手停了一停。

    曾經他以為這輩子可能都不會再有機會提到這通電話,它有多普通就有多特別,說來不過一個簡單的夏日黃昏。好幾年過去,當時那個女生也許終其一生溫漁不會再跟她有任何交集,他自己也覺得沒必要抓住不放。

    可歸根結底,他與崔時璨分崩離析彼此誤會,多方因素複雜地交疊,引爆的線就捏在那句話上。那天體育館外手腳冰涼的感覺,溫漁至今都記得。

    所以才會耿耿於懷。

    有了契機,溫漁思來想去,仍舊想知道前因後果。

    崔時璨也許和他有相同的心思,拿起那雙筷子,卻並沒動:「那天我本來想去找你的,臨時,我媽喊我給家裡買點調味品,反正超市離得不遠,時間也還早。我沒想到在那附近遇到她,被一群小混混圍著,就過去了。」

    溫漁想當然地說:「嗯,你去英雄救美了?」

    「我沒有。」時璨低聲說,「我只是……她喊了我的名字,我想著看一眼,沒事就走。那群人里有一個是她前男友,糾纏不休,他們互相推搡……麥子推了他一把,那男的腳下踩空,頭撞上了一塊磚,流血了。」

    溫漁張了張嘴,滿眼驚異,他沒想到還有這一層。

    「流血了,當時旁邊好多人都來看,麥子突然開始哭,說因為那男的摸她才還手。旁邊幾個小混混圍過來,我就擋了一下。」他說到這兒,吸了口氣,目光閃爍間仿佛回憶當時,「後來有人打了120,把他和麥子一起送到醫院,我也被帶去了。」

    「所以你那天才……」溫漁說不下去。

    「你打電話來的時候警察找人問當時的情況,我沒跟他們說實話。」時璨說,頭幾乎低到了胸口,「麥子說是我推的,但警察沒追究。」

    溫漁憤然:「她怎麼能——」

    時璨擺擺手:「反正沒有鬧出人命,真要出了問題我不會擔責任。」

    溫漁張了張嘴,半晌說:「……傻啊你。」

    時璨不明所以地笑了笑,側臉淹沒在一半光影中:「那會兒……這件事壓在我心裡,誰也不能說。現在過去了,再說也沒人在乎,就這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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