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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2:17:37 作者: 林子律
    汽車鳴笛,陽光傾落,人來人往間,溫漁被柏油路亮閃閃的反光晃了眼。

    韓墨朝他伸出手,銀色亮了一瞬:「你家備用鑰匙,還你。」

    仿佛被點破了那層窗戶紙,他接過後低下頭匆忙地揉了揉眼睛,馬路對面,紅燈霎時變了顏色,指示著「可以通行」。

    作者有話說:

    清明節前後有點事情,可能這周更新不穩定……

    第二十二章

    喜歡時璨這件事,溫漁從不懷疑。

    離開故鄉,斷掉和同學的聯繫,把自己置身完全陌生的環境之後,這是他第一個想通的來龍去脈。為女生的情書吃醋也好,占有欲也好,為什麼會讓人心酸又歡喜?

    因為他喜歡崔時璨。

    費城冬天下雪,路邊積起冰堆,北風像刀子一樣,出門都需要很大勇氣。溫漁出去的第一年不適應,凍傷了手,躲在公寓裡請了假沒去上課,挨著窗戶看外面漫天大雪,捂著暖爐,安安靜靜地想,原來雪花落下是有聲音的。

    他想看雪的願望成了真,只是沒料到是獨自一人。

    故鄉在長江以南,冬天極少下雪,就算有,也是詩意地覆蓋上常綠榕樹和香樟,薄薄的一層瑩白,更像霜。

    溫漁拍了幾張照片,拿出手機,要發朋友圈炫耀,找了一圈才想起他微信帳號丟了。

    按老爸所言,他是來換個環境,忘記一些不愉快的事——儘管這些事錯綜複雜,他們對此的理解天差地別。於是溫漁前所未有地堅決,剪掉手機卡,刪去聯繫人,割捨掉牽腸掛肚的煩惱,只留下與家人必要的聯繫。

    一個人過了大半年,按部就班地考試、上課、社交,甚至和新朋友出去郊遊徒步,溫漁不得不承認,他以往都覺得自己已經邁過一道坎走向成長。

    卻終於在這時感受到了孤獨。

    手機里的大雪照片最後沒發出去,到了第二天,溫漁就刪掉了。他收拾東西去學校,帶著他玩了幾個月的美國同學埋怨他太不小心,居然能凍傷手。

    「我第一次來嘛。」溫漁說,把手套重新戴上。

    「帶你去個好地方!」那小伙子壞笑著,一把拉住他的手腕。

    雪霽初晴,陽光幾乎讓人睜不開眼。

    溫漁被他拉著跑向學校某個角落,心裡難以言喻地想到滿地秋光,滿懷春風,夏天的暴雨,他也曾被人這樣帶著去向秘密基地。

    後來那個帶他看雪後松林的同學成了溫漁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男朋友,在一起的時間不短,一年多,直到因為實習工作繁忙不得不分手,勉強算作好聚好散。他看出溫漁的取向,大著膽子接近,去牽他的手,和他接吻。

    費城的冬天太長,溫暖便難得,叫人一不小心就容易沉溺。

    作為朋友的韓墨聽過這段感情,說他在國外能夠接受自我邁出這一步,無論如何是件好事,只是千萬不要太過患得患失。

    那時溫漁笑著說:「怎麼可能啊。」

    「怎麼不可能?」韓墨發消息的速度飛快,「怎麼說這也是你的初戀吧?沒聽過那句話嗎,初戀都容易受傷。」

    「……」溫漁愣了半晌,回了他一排再見的表情。

    韓墨促狹地發了個狗頭過來:「除非你以前在國內偷偷早戀。」

    溫漁下意識地反駁:「我沒有。」

    等反駁完了,他呆坐了一會兒,栽倒在床上,目不轉睛地注視天花板掛的一盞燈,突然眼睛酸痛。翻了個身,溫漁揉揉眼,感覺口渴,渾身都不自在,只得又坐起來,他手指碰了下水杯,卻拿過床頭的煙盒點燃一根煙。

    薄荷味里夾雜著一絲楊梅酸甜,融在一起了,分也分不開。

    排斥沒用,忘記沒用,刻意忽視也沒用,總有辦法無孔不入,總能潤物細無聲。

    把他折磨得身心俱疲。

    一根煙的時間並沒多長,溫漁摁掉菸蒂,一團灰落在腳邊。他一擦眼角,竟全是水痕。

    天知道他老是在這種時候想起崔時璨,然後備受煎熬,哪怕他已經找不到一張自己和時璨的合影,也沒留下半點對方的痕跡。

    快遺忘吧,他對自己說,時璨喜歡女孩兒,他都不來陪你看演唱會。

    可是——

    窗外大雪紛飛,溫漁難過地捂住了臉。

    可是時璨是他的初戀。

    像沒成熟的梅子,酸澀無比,一場大雨後就落進了泥土。

    腦袋往後猛地磕在牆上,溫漁渾身一激靈,立時從漫長的夢裡醒過來。他睡眼惺忪,先本能地檢視身上的衣服——短袖,不是冬天,沒在美國。

    他眼睛有點充血,紅得像只兔子,瞪大了雙目去看周遭。

    白大褂正來來往往,一股子濃郁的中藥氣味,不是夢中的薄荷香。溫漁放下心來,他嗅了嗅手指,確定那上面還殘留著煙味,仿佛找到了奇怪夢境的原因。

    自從去加州實習過之後,溫漁再也沒夢見過他在費城第一個難捱的冬天,更別提為了時璨哭過的那場。這次的夢太過真實,溫漁歸咎於最近工作忙碌菸癮重新犯了,再加上他遇見崔時璨,這幾乎水到渠成。

    畢竟都過去了。溫漁這麼安慰自己,平復加速的心跳,長長出了一口氣。

    他自以為已經無堅不摧,至少這種程度不能輕易被傷害。

    「哎,你醒啦?」一個白大褂走到面前時停頓了一下,是商秋,他笑了下,「不過在這兒坐著都能睡著,你也是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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