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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2:17:37 作者: 林子律
「說不好。」溫漁低著頭笑。
興許老余真的背著他們進修了教育心理學,又或許發生了別的事,從這個春天開始,班主任的嗓門雖然依舊,卻不再動不動向人開炮。
他好似一夜之間改變了教學模式,開始心平氣和地與一群叛逆期少年溝通。
老余原本就苦口婆心,只是方式一直不得當,說的話同學也聽不進去。當他不再一邊吹鬍子瞪眼,一邊拍桌子打板凳,認真地坐下來跟同學泡杯茶,那些婆婆媽媽的長篇大論,效果竟也能立竿見影。
至少下課繞著他問問題的人越來越多,高二進入後半程,各科老師反覆強調學習的重要性,教室向學氛圍總算達到老余理想的程度。
窗外的紫葉李開了滿樹,一小簇一小簇地迎風搖晃。
溫漁問完一道數學題,把草稿本攤在時璨課桌上:「你抄一下——沒下回了啊,以後自己去問,我今天在那說這道題,老余那個眼神……」
時璨「唔」了聲,翻開本子抄步驟。
溫漁:「要我給你再講一遍不?」
時璨:「一會兒的。」
他說好,坐下來趴在桌面,眼皮沉重地耷拉。
這節課過完就是下午加的最後一節自習課,溫漁不太情願上,不過有時間寫點作業倒也不錯。只是其他科目折騰得狠了,難免厭學,又不能光明正大逃課,只好裝睡。
隔一過道的陳千和他前桌嘀咕著剛評講完的地理卷子,溫漁的胳膊壓著眼睛,意識模糊地聽他們倆爭論某個重點,身後某人笑了一下。
「笑什麼?」陳千聽見,要找崔時璨討個說法。
時璨舉手投降,在一片鬧哄哄的自習課里聲音依然清晰:「有標準答案還能爭得面紅耳赤,我可是太服氣了。」
易景行笑了笑:「我就是覺得這個答案有問題,他不信。」
時璨撓頭:「理解不了你們學霸的世界。」
「那就別理解。」拍了易景行一巴掌,陳千說,「你寫你的題,不會做的直接問,喊一聲,我和景行給你講啊。」
時璨:「有我們家溫漁在,犯不著問你!」
陳千語調陰陽怪氣、字句含糊不清地重複:「我們家溫漁,哦——」
時璨抓起一團草稿紙就給他扔了過去,教室角落裡歡聲笑語,講台上負責維持秩序的許清嘉絲毫沒有班乾的自覺,抬頭看了眼,又不知道幹什麼去了。
教室南北向,五點多的時候,夕陽會漏過紫葉李細小的枝葉縫隙,在課桌與水磨石地面上投下一大片光斑,像迷宮,陰影疊在一起,風中都是花香。
溫漁這個覺睡得並不安穩,趴著的姿勢,耳邊不時一聲重物墜地的聲響,同學細碎的悄悄話,拉扯神經的同時讓他的意識始終游離於清晰和模糊的邊界。仿佛浮在半空中,他輕飄飄地飛,使不上力,隨時會從高空落進深淵。
突如其來的失重感。
「……嗯。」溫漁換了條胳膊枕著,眼睛睜不開。
他的兩條腿向後架上了座椅橫槓,有點發麻,半夢半醒間,有什麼蜻蜓點水似的貼上腳踝,在赤裸露出的皮膚蹭了一下——開春的花季,陽光暖熱,那一點冰涼猛地刺激了還在夢中的少年,他一下子坐起身。
「哎!」身後時璨低低地喊,「嚇死我了你。」
溫漁迷茫地左右看,又低頭去研究到底怎麼回事,卻在一瞬間愣怔。
一雙黑色紅邊籃球鞋。
他揉了揉眼睛。
白色襪子,踝骨,貼著自己的腿。
溫漁徹底醒了。
「崔時璨你幹嗎呢?」他扭過頭去沒好氣地說,聲音壓得很低,加上一句委屈的埋怨,「腿太長了可以捐給有需要的人好吧?」
「聽不見。」時璨捂著耳朵哼唧幾聲,「我寫作業。」
「你寫個屁。」溫漁盯著時璨的發旋兒,話音剛落腳踝又被碰了一下。
這次加了點力度,並在一起,把他圈起來,抵住了兩隻腳。
他突然說不出話了,支支吾吾地扭過頭,任由時璨這麼禁錮著。
直到自習結束,時璨才放開他,大大咧咧地把幾本練習冊塞進書包,沒事人似的朝溫漁攤開手:「英語,歷史,數學,借我一下。」
溫漁已經懶得說他,自暴自棄地把練習冊全推到時璨面前。
「謝謝大哥!」時璨說,弓下身看他的臉,「你熱啊,臉這麼紅。」
溫漁咬牙切齒:「作業,還我。」
時璨跳出三米遠:「那不行,我憑本事要的——」
春日陽光溫柔,放學後的樓梯口不時飄落一兩朵輕輕的花,像羽毛,又像雪。他們穿過走廊,一路打鬧取了自行車,灑下一串清脆的鈴聲,一直盪進遙遠的地平線。
清明前的最後一天,壓抑整個初春的大雨傾盆而下。
「從中午下到現在了,今天你還去騎車嗎?」紀月靠在課桌邊,問崔時璨。
時璨正專心玩一塊拼圖:「放學校唄,我和溫漁坐公交——問這個做什麼,我不可能載你的啊,讓許清嘉送。」
紀月踢了腳他的課桌:「煩死了。」
時璨像發現了天大的秘密,一拍溫漁後背,在他轉過頭後壓低聲音,卻掩飾不住興奮:「怎麼了,月姐,許清嘉欺負你?沒事,跟我們說,我幫你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