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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2:11:52 作者: 懷愫
    當她聽說胤禛竟早了十年登上了帝位,抱著被子差點兒從夢裡頭笑醒,覺得連老天爺都在幫她,心裡的喜歡從裡到外透出來,就跟吃了仙丹妙藥那樣紅光滿面,抱著鏡子摩挲自己的臉躊躇志滿,倒一天比一天更透出活力來。

    年氏進雍王府是一頂小轎,進紫禁城也是一頂小轎,這一回比上一回還叫她躊躇滿志,覺得大把好時光就在後頭等著她,那一排排的琉璃瓦紅宮牆看得她往上揚的嘴角就沒耷下來過。

    周婷心裡不是不詫異,但她很快明白年氏能活成這樣,決不似宋氏跟那些個小常在一樣就此認命,這是憋著勁無時不刻不想抓著機會博一下,如今雖然守孝卻也不能放鬆她,指不定什麼時候她就要像今天一樣讓周婷吃一大驚。

    年氏以為自己已經夠安分了,卻不知道她一打眼就叫周婷嗅出了危險的氣息,她兀自不覺,一路景陽宮去的時候還在心裡暗喜,等到了地頭,才發覺景陽宮是東西六宮裡最冷清最偏僻的宮室。

    這裡原是貯書用的,因著一宮嬪妃要住進來,還專門把藏書都翻出來挪到了永壽宮去。這是胤禛定的主意,養心殿跟坤寧宮之間就隔一個永壽宮了,消息傳到周婷耳朵里的時候,她抿著嘴臉頰泛紅,胤禛這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叫她不必擔心。

    周婷是高興了,可苦了這些小常在,這裡既是貯書的地方,年年六月初六小太監們都要把藏書一本本拿出來翻曬的,既要曬書宮院就必須廣闊寬大,裡頭自然少花木,光禿禿連株樹都沒有,一眼望過去就是別人的窗框,四四方方箍起來的一塊巴掌天,人都快瞧傻了。

    這些個年氏還沒回過味來並不覺得,才進了偏殿還沒理完東西,皇太后那裡就分派了個嬤嬤過來。年氏經過府里那一回學得聰明了,見著嬤嬤來也不擺架子,好聲好氣的賞了東西下去,關起門來就問新派過來的宮女,這一宮都住了什麼人。

    聽見那宮女數了一回便摸下個銀鐲子賞給她,笑眯眯的說:「我比別人都要後來,有什麼忌諱的還要煩你先告訴我。」

    宮女受寵若驚,連稱不敢。這些人才剛來,還沒機會摸清各家主子的qíng況,收了鐲子往外一jiāo際,半天不到宋氏那裡的宮女也回報上去:「謹嬪娘娘著人打聽主子呢。」

    年氏進府的時候,宋氏已經被禁了足,兩人還真沒照過面,宋氏靠在chuáng頭歇氣,天天呆在屋子裡,就是健康的人也要生病,她這五年關下來身體一直好不了,這會兒還正病著,聞言露出個笑來:「一宮裡住著,有什麼打聽不打聽的,等放了飯,你從我這兒拿碗菜出去,跟那些個分著吃,也算結個緣。」

    那宮女「哎」了一聲,有主子給她作臉還有什麼不高興的,宋氏閉了眼兒心裡冷笑,這又是一個非要撞上南牆才肯回頭的。

    這麼些年她早就明白了,爺的心那就是釘在福晉身上了,再怎麼攏也攏不回來,她還生過一個小格格呢,也不過是個貴人,年氏若不是有個側福晉的名頭,這輩子也越不過她,如今還沒得意就急躁起來,上頭那位哪點不看在眼裡。

    她歇了要爭的心思,年氏卻屈尊往她屋子裡來了。她不來倒好,大家一宮裡住著不打照面也就罷了,她既來了,宋氏自然要起身給她行禮,年氏身在高位這麼些年,宋氏給她行禮再平常不過,可在宋氏眼裡,年氏比自己還不如,連寵愛都沒承過,架子還擺的這樣足,心裡難免不痛快。

    這些女人沒進宮的時候呆在院子裡想爭也爭不起來,進了宮又是一樣的份例,吃的喝的用的全一樣,早就熄了攀比的心思,年氏一來倒把這一潭子死水給攪了起來。宋氏行完禮趕緊讓座,心裡雖然不舒服,面上一點兒也不露,笑盈盈的吩咐宮女上茶果點心。

    年氏正是chūn風得意的時候,她自覺比這一宮的女人都要出挑,就算是要選秀也得等守完三年孝才能預備起來,到時候她就是闔宮上下頭一份,不信皇帝能不翻她的牌子,皇后再比過去年輕,三年下來也不年輕了。

    宋氏如今成了宋貴人,早年那些風流嫵媚在她身上已經一點影子都看不到了,她不比年氏心裡還有個盼頭,知道這輩子再無指望,見著了年氏就跟看見了年輕時候的自己那樣,她那時候是仗著福晉年紀小承寵不便,現在年氏心裡想的不過是皇后年紀漸長,寵愛總有式微的那一天。

    她在心裡哂笑一下,臉上卻撐開笑:「我在府里那些年,身上一直沒好過,倒沒去請過安,實是失禮了。」

    這是要臉面的說法,大家誰不知道誰,年氏原在府里認真打聽過李氏宋氏這兩人的事,聽說宋氏也是南邊姑娘的樣子,在心裡也比過幾回,如今打眼一瞧差點兒笑出來,這付包子饅頭的白胖樣兒,哪裡有一點婀娜,她咳嗽一聲拿帕子掩了掩嘴,順了宋氏的話頭往下說:「姐姐是侍候爺的老人兒了,該我去拜訪才,只恨我這身子骨也不好。」

    兩人一來一往的說了這兩句,彼此都有些尷尬,兩人的底細互相都清楚,說這話沒意思到了極點,都是被拘起來的,誰也沒好過誰。

    這樣一想面對面著竟開不了口,再論了幾句天氣嘗了塊糕點,年氏就站起來告辭,宋氏送她到了門邊。夕陽下落的光給琉璃瓦鍍了道金邊,遠遠看過去一城的繁華,年氏心裡那點不得勁兒跟長了翅膀似的飛遠了,嘴角邊又挑起笑來,昂著頭一步一步往偏殿裡去。宋氏望著她娉婷走遠的樣子倒笑不出來了,年氏起碼還能掙上一掙,其它女人這輩子都看不到希望了。

    (二)

    周婷挪進體順堂在宮裡不過是胤禛一句話的事兒,她是正經的嫡皇后,這還是分了兩個屋子的,就是住在一個屋子裡頭也沒人敢說皇帝的不是。胤禛是發願守孝的,可就是外頭喪父要守孝,也沒有硬叫正頭夫妻分開來住的道理,不往小妾那兒去是真的,正妻卻是從根上就不能一處論。

    周婷挪進體順堂之前還在皇太后那裡做了許多鋪墊,每日請安都要感嘆兩句胤禛的身體,怕他剛接手國家太過辛苦,養心殿裡日日點燈熬蠟到三更。

    是以消息傳到皇太后那兒的時候,她只有高興的,還拉著周婷的手吩咐她好生看著胤禛,別叫他辛苦太過:「哪能一口就吃成個胖子,原來先帝爺也沒他這樣拼命,等你去了且盯著他,睡不足哪有jīng神頭辦國事呢?」

    皇太后金口玉言,周婷一去就先立下了規矩,叫她屋子裡的人不要多跟養心殿的奴才們攀扯,不許拜gān親不許結伴當,不為了別的,養心殿連著政堂,她能少關注就少關注,雖不至把自己扮成聾子瞎子,起碼不能給胤禛留下她關心政事這樣的印象來。

    雖說原在府里兩人也經常論道政事,可進了宮又不一樣,周婷知道後宮是絕不能gān政的。可這條規矩卻被胤禛親自打破了,他在養心殿後殿裡頭批摺子,抬頭一見周婷屋子裡燈還亮著,立馬吩咐了蘇培盛叫膳房奉些酪來,還特意不叫擱那些紅絲綠絲葡萄果子,說完了點點下巴:「把主子娘娘請過來。」

    周婷就這麼名正言順的進了養心殿後堂,胤禛這些年早就習慣在後宅裡頭辦公,他的桌子就跟弘昭練字的桌子拼在一塊兒,如今自己一個人了竟不習慣,知道周婷在,哪裡還能忍住,趕緊拘到身邊陪著他。

    翡翠曲著膝給她解斗蓬,雖只有幾步路,底下的人也不敢怠慢,如此帝後一處那是從未有過的恩寵,若是有個傷風咳嗽,那可得自發離遠些,才進了體順堂,正是宮女奴才們費心思的時候。

    珊瑚接了手爐,蘇培盛打起帘子引周婷進去,胤禛的御案前厚厚一疊的摺子,聽見響動抬眼一笑又低頭去看摺子,眉頭皺得死緊。

    周婷拿軟布擦了手,款步上前幫胤禛分起奏摺來,這些事她在府里就做慣了,就是大著肚子也沒停下,如今送到胤禛案前的奏摺自然分撿好了,可周婷最熟悉他的辦事方法,每本打開來粗粗掃一回就知道該排在第幾位再給胤禛看。

    胤禛也習慣了由著周婷先分一回,láng毫上沾著調好的硃砂,胤禛原是執意用上二十七個月的藍筆御批,朝臣勸了又勸這才換回了硃砂,此時落筆不住,一張奏摺快給他圈注滿了,周婷眼睛一掃就抿了唇兒笑起來,她雖沒見過別人怎麼批奏摺的,卻也知道胤禛興頭起來了洋洋灑灑寫個不休,有時候倒比別人奏上來的還要多。

    她也不打斷他,只看著琺瑯鍾計算時間,趁著胤禛擱下筆拿起茶盞喝茶提神的時候給他按起額角來:「福雅翻年就要十七了,按理說也該預備起來,汗阿瑪在的時候已經給她定了親事,卻是按著多羅格格的品階給挑的人,如今是不是該給翻一翻了。」

    孫輩沒有這麼久的孝,就算是守足一年,到明年年底再準備婚事也算晚了,大格格一拖二拖都快拖成愁了,原來她撐死了是個多羅格格,康熙挑的人也正是配她這個身份的,婚事都定下來了,她的身份卻不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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