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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2:11:52 作者: 懷愫
    胤禛剛要伸手去扶,魏珠不著痕跡的動動嘴皮子:「今兒萬歲又吐了血。」

    胤禛口裡還說著:「諳達不必多禮。」心念卻如電轉,一下子就明白了魏珠的意思,他垂了眼帘斂住眉頭,面上不露一分喜色:「諳達知我憂心汗阿瑪的病症,特意告知倒也罷了,可這些話往後再不能說。」

    魏珠也算是康熙面前得用的人了,無非是想跟胤禛賣個好,見他如此應對心裡明鏡兒似的,像這樣穩得住,也怪不得萬歲爺透出這麼個意思來,笑一笑把這事兒茬過去:「雍親王請吧,可別叫萬歲爺久等。」意思到了就成,不管對方心裡到底怎麼想的,總得承他這份qíng。

    胤禛心裡著實厭惡這個,他深知康熙還有十年好活,這起子奴才卻一付眼看老皇帝不好,上趕著跟新勢力攀jiāoqíng的作派,直叫他噁心。年家如此,貼身近侍也如此,他再想當皇帝,也絕沒有盼著康熙早死的意思在,可在這些人嘴裡心裡說不定就巴不得這樣。

    到了乾清宮,竟只有他一個人在,佟國維不見倒還罷了,怎的連胤禩幾個也不見,康熙正坐在chuáng上,身子瘦得只剩一把骨頭,屋裡燒著炭盆燒著炕,他身上還罩了件貂毛罩衫,人雖清瘦,jīng神倒還不錯,不像魏珠口裡才吐了血的樣子。

    胤禛繃得住,上前進完禮給康熙掖了掖被子,等著康熙開口,誰知他翻著書頁半日沒有抬頭,胤禛起先站著,後見康熙讀得入了神,便為他續一回溫水,又往炭盆里加了一回炭。

    他這來來回回的當然瞞不過康熙,他眼睛雖盯在書上,耳朵卻跟著胤禛的腳步來回,等胤禛給他重又添了個香餅,小太監拿了gān淨的毛巾給他擦手,康熙才咳嗽一聲清了清喉嚨,頭一回對著胤禛神色如此柔和:「過來坐。」

    胤禛還呆在孝懿皇后身邊時,也不曾得到過這樣的對待,那時候康熙滿心滿眼就只有一個太子,他的一點點成績都能得到康熙最大的肯定,排在後面的這幾個弟弟哪一個能越過他去。

    胤禛依言坐下,康熙把手裡的書遞了過去,胤禛接過來一掃就知是《史記》,嘴裡說著:「汗阿瑪好生將養才是,看這些耗了jīng神。」

    康熙擺一擺手:「自識字以來,哪日離得了書,我叫你來也不過是給我讀一回書。」說著伸了指頭點住那翻開的一頁:「就從這兒接著往下讀。」

    ☆182、四爺正妻不好當

    給康熙讀書胤禛已經不是頭一回做了,可父子兩個都不得閒,有太子在前頭頂著,平日裡也輪不上下面這些弟弟,上一回胤禛給康熙讀書還是十八阿哥過世康熙受不住打擊病倒的時候。

    康熙自幼時起就養成了每日讀書的習慣,若非昏迷失智,日日離不開書,那段時間jīng神不濟,幾個兒子輪著排在他跟前,每人輪換著讀書給他聽,似這樣單獨把胤禛叫到身邊,還真是少見。

    胤禛雙手接過書來,心裡明白老爺子這是又要廢太子了,汗阿瑪遇事越是冷靜做出的決定手段就是越是qiáng硬。上一世也是如此,一倒太子的時候汗阿瑪大慟捶chuáng,哭得幾乎喘不過氣來,可這回除開病了一場,並不見有多傷心。

    四十七年那一回康熙還過問太子衣食,憐他在咸安宮內缺衣少食,知道胤禛關照太子的生活對他大加稱讚。而現在,太子被拘已有一旬日,康熙卻不曾過問,連提都沒對胤禛提過。

    許是老皇帝對兒子最後的幻想也被太子親手打破了,寶愛了三十多年的兒子竟要反他,這便不是父子,而是敵人了。

    胤禛這些天收到的稟報裡頭,就有齊世武受不住關押等待審問的壓力吐出太子有意在bī宮之後叫汗阿瑪在暢chūn園裡當太上皇的意思,可正是這個叫康熙徹底灰了心,在他心裡自己也稱得上是雄才大略了,而被廢的皇帝就算能留下一命,在暢chūn園裡頭當個聾子瞎子似的太上皇,跟拔掉猛虎的牙齒爪子有什麼分別。

    他生平最恨受制於人,既能削三藩收台灣平噶爾丹,下定決心收拾一個自己手把手教導出來的兒子對他來說根本就不是事兒。

    康熙這邊吐了血,那邊還能指派佟國維把太子看押起來,兵部尚書步軍統領一併下獄就是最好的證明。皇帝做得久了,對康熙這樣的人來說只會彌辣而不是走了xing子,由人擺步。

    這事兒到現在還沒有審問,大臣們心裡不是沒嘀咕,卻誰都不敢上摺子探一探意思,佟家都沒發聲兒,誰敢動作。可大傢伙心裡都明白,不管太子心裡有沒有這樣想,佟國維都把這事兒給坐實了,太子的確是在跟托合齊幾個密謀bī宮。

    若沒佟家這件事bī著,或許他還能再忍一忍,出了隆科多的事兒是再忍不得了,不坐到那最高的位子上,這些人眼裡就永遠都只有一個康熙,像隆科多這樣殺頭的大罪竟也只是拘禁起來,牢騷發著發著,就真開始有了那個取而代之的想頭。

    太子對康熙的感qíng極深,這才受不了一向把他捧在手心裡當眼珠子看的汗阿瑪,竟會免去傷他的人的重罪,不管這個人是不是姓佟,他都不能隱忍下來,他埋怨康熙只想到佟家卻不曾為他考慮。

    事已至此,父子倆再不可能回復往日的親密,康熙經過第一次廢太子的紛亂,知道不立太子朝中終無寧日,心裡也已經有了考量,卻不想定得這樣快,他實在是怕了皇太子這三個字。

    受恩於他五十年的臣子,也可以因為皇太子這頂帽子就生出異心,擁立新主取他代之,那換一個會不會也是一樣。

    胤禛的聲音平穩低緩,就像在給酸梅湯白糖糕讀書那樣給康熙讀著史記,老皇帝的眼睛都有些混沌了,他雖像皇太后那樣用上玳瑁眼鏡,目力也已經不似獵虎獵鹿時那樣銳利,半眯著眼睛聽到胤禛讀到「父傳子,家天下。」。

    英雄遲暮,饒是康熙也不由想到他死之後江山如何的qíng狀來,心裡一動按住了胤禛拿在手裡的書,忽而對他講起古來:「朕記得,二十九年是你去迎佟國綱靈柩回朝。」

    胤禛將手擺到膝上:「是兒子同大哥一同去迎的。」

    康熙眼中先是欣慰,復又搖頭:「他再不是我的兒子,亦不必稱其大哥。」想起了傷心事不由黯然,頓了一會兒才又開口。

    離得這樣近,胤禛清楚的看到自己心目中英明神武的汗阿瑪竟似突然之間就老了起來,對他點著手指頭:「你這些兄弟裡頭,除了老二,惟只有你在我膝下長成,幼年時還對你額娘說過你xing子跳脫,喜怒不定,誰知竟是越大越沉穩了。」康熙嘴裡的額娘並非德妃而是孝懿,她將胤禛抱到身邊養到十一歲,而前頭的大阿哥三阿哥全是養在大臣家裡,對康熙來說這就跟養在自己身邊並沒什麼分別了,除了太子,確是胤禛跟他最為親近。

    胤禛垂了腦袋:「兒子幼時叫汗阿瑪同額娘cao心,如今想在額娘跟前盡孝也唯有祭奠上香,實是不孝。」

    康熙微眯了眼,拍拍他的手:「你如今這般,你兩個額娘都為你高興,我卻不知有何面目於泉下見你烏庫媽媽。」康熙深覺得不住孝莊跟仁孝皇后赫舍里氏,拿袖子掩了面,顯是說到了傷心處。

    「臣見太子行止違常禮,許是舊疾未愈,汗阿瑪應以為念。」胤禛點破了康熙頭一回為太子找的遮羞布,這會子卻再不管用,等於是給倒太子又加了一瓢熱油,叫康熙心裡那把火燒得更旺。

    康熙果深嘆一口氣,對著胤禛無力的擺了擺手,接過梁九功遞上的毛巾按住眼睛,出了這樣兩個兒子,康熙也自省自身,更多的卻是為了餘下這些兒子以後的生活打算,不擇一個心xing大度,奉孝道悌兄弟的承繼大統,難道真要步李唐家後塵?

    「倒行逆施,不法祖德。」康熙心裡其實已經有了人選,這些兒子當中,他最看重的除了太子就是胤禛,如今越看他越是合適。

    既能保下太子一回,在諸多兒子站gān岸的時候施以援手,想他百年之後,也能保自己兩個逆子安然無虞。

    心裡雖把胤禛提到第一順位,卻不打算就此立他為太子,正想著容後再看,就聽見梁九功稟報:「十二阿哥求見。」胤祹到如今還是固山貝子,奏報起來就不報爵位,只以排行論,免得他聽見心裡不舒坦,梁九功能在乾清宮站第一把jiāo椅並非沒有理由,胤禛思量一回,結jiāo他倒比結jiāo魏珠有用的多。

    十二阿哥是為了托合齊的事來向康熙求qíng的,托合齊是脫不掉死罪了,就因他是十二阿哥的舅舅這才得到康熙的信任,誰知他會gān出這種事來,保他是不可能的,胤祹是想保下托合齊的妻女,不叫一同論斬。

    胤禛見此qíng境告退出去,梁九功送他出門,到了門口胤禛轉身詢問:「按理不該問諳達這些,只為人子弟者,非問不能安心。」

    梁九功趕緊低了腦袋,對胤禛以爵位相稱:「不敢當,雍親王有何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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