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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2:11:52 作者: 懷愫
小丫頭送了點心進來,嘉寶手裡捏了塊糕慢慢嚼著,聽見她的話笑起來:「哪回不是這樣,她們總是先相看的。」
年氏扯出個笑來坐到chuáng上,手裡捏著本詩集,心思卻飄到了外頭。沒想到再一次踏進這宮牆,境遇會差得這樣大,咬著下唇,脫了鞋子,把帳子放下來。嘉寶見她放了帳子就悄聲兒溜了出去,留她一個人躺在chuáng上,睜著眼睛盯著那天青色的帳子。
年氏心裡一個念頭接一個念頭的轉著圈,詩集被她放到一邊,手裡的帕子扯成一道一道的。由不得她心裡不躁,前塵往事如夢初醒,她初時根本分不清楚到底是莊周夢蝶還是蝶夢莊周,那些過去還都歷歷在目,她卻已經不是夢裡的她了。
年氏嘆出一口氣來,這樣小的斗室,身邊又只一個丫環服侍,她何曾吃過這樣的苦頭。這裡的人和事跟她經歷過的千差萬別。夢中她是年家幼女,上頭兩個一母同胞的哥哥對她寵愛有加,父親跟是拿當她作掌上明珠。
而現世她卻變成了家中庶女,下面還有一個嫡出小妹,原來屬於她的寵愛全都移到了小妹身上。她暗暗觀察了妹妹幾回,果然就是夢中自己曾經的樣子,她卻一點也不記得夢裡還有一個庶姐。
這讓年氏又喜又怕,喜的是她有了重來一回的機會,怕的卻是自己不能夠以現在的身份重新回到四郎身邊。
年歲越長她的日子就越發艱難,小時候她還能借著年幼湊在阿瑪身邊撒嬌作痴得阿瑪的喜歡,她原就是最得寵的,阿瑪額娘喜歡些什麼盼著她怎樣行事她知道的最清楚,重來一回她樣樣做得好做得出挑卻再沒有了誇獎,反而得來了前世最慈愛不過的母親暗地裡打量的眼神。
年氏有苦說不出,只好使出十二分的力氣,打點下人結jiāo哥哥,結果事qíng又一次錯開了道,過去有求必應的哥哥們,不僅待她淡淡的,就連原來一向喜歡她的嫂嫂都開始疏遠起她來。就算這一回她沒能托生在額娘的肚子裡頭,那也是阿瑪的骨血啊!
明明是嫡女卻受著庶女的待遇,這些便罷了,最叫她吃不下睡不著的還是另一個自己,那個她只比自己小了一歲,千靈百巧的討著父親哥哥的喜歡,她想著法兒越過妹妹露了一回臉之後,就被母親死死盯住了,規矩女工一重重的壓下來,面上樣樣是為了她好,心裡打的卻是不叫她親近阿瑪哥哥的主意。年氏怎麼也想不到原來最寵愛她的額娘成了她這一世最大的阻礙。
她差一點兒就不能進宮選秀!年氏的目光鎖在天青色的帳子上頭掛著的走百病香包上,這種粗陋針線多少年都不見了,她拿手指頭勾著白綾裙子上的頭的紋理,要上路前一天,廚房竟端了雀兒ròu同豬肝給她吃。
若是不能選秀,下一回就要跟那個她一起選了,到時候哪裡還輪得著她。年氏冷冷一笑,夢中慈母不在,她自然要為自己打算。她不動聲色的叫過了小妹,美其名曰和小妹能一處吃飯的機會越來越少,等選了秀說不定就天南地北各一方了。
小妹從來就不喜歡自己,有誰會喜歡一個樣樣都比自己qiáng了一頭的人呢,但礙著面子還是來了,她不斷往小妹碗裡挾菜,夜裡她裝著比額娘屋子裡睡下的妹妹還要早發動,肝痛的在chuáng上打滾,驚動了阿瑪,這才安安穩穩的上了馬車。
好容易進了宮卻又因為庶出的身份不受人待見,年氏眯起眼來,她認定了同四郎的這樁緣份,不管是誰都別想搶走,哪怕那是另外一個自己!
從枕頭底下摸出安神的香包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年氏翻身坐了起來,掀開帳子往妝鏡前理理頭髮,出了屋子找到嘉寶,笑眯眯的問她:「那邊殿裡是不是開著兩株粉山茶,我想去瞧一瞧呢。」
嘉寶一派天真,當即點頭:「咱們一處兒瞧瞧去。」
年氏也並不是沒有關係在京中的,先大嫂的娘家姑娘里就有一個正在選秀的,那可是正經正huáng旗出身的姑娘,雖說大嫂去後家裡很少有聯繫,但只有能搭上,她就有辦法叫上頭記住她這個人。
果然,她在啟祥宮裡還沒轉上一圈呢,就偶遇了那個納喇家的小姑娘,彼此一論家世就知道原來還沾著親戚,年氏柔柔一笑,做出一付懷念的樣子談論起過早早就病死的大嫂來。
納喇家的小姑娘其實已經算是明珠家的旁支,但人在宮裡有一份親自然更好,她根本就沒見過那位族姐,只知道那是有名氣的才女,她那個阿瑪更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大才子納蘭xing德。聽見年氏說起起也就跟著說一些家人嘴裡聽到的話,一來二去,兩人竟jiāo好起來,年氏借著她的關係,不著痕跡的打開了啟祥宮門。
這些小姑娘到底還單純,年氏雖然不得召見,卻時常逗留在啟祥宮中,與這些秀女們熟識起來,寧壽宮裡談話的時候自然就帶出了她的名字。
皇太后賞了糕點下來就是不餓也要咬上兩口,小姑娘們初還拘謹,兩三回後也談笑起來,一個說這餡兒和得好,另一個就說起來年氏曾經提過的那些個花瓣餡兒的糕點來。
幾個福晉都不是蠢人,宜薇當場挑了挑眉毛,笑吟吟的問了一聲:「我到聽小宮女說這位年家姑娘最是個雅致人兒,一花一果都能烹出來吃喝,只不知道比起平王福晉如何。」
若論風流相貌兩人並不差什麼,關鍵就是氣度,曹佳氏也是江南出來的女孩兒,身姿婀娜聲音嬌嫩,甜的像山泉水,偏偏她那樣兒的就不讓人覺得狐媚,一站出來旁人絕不會覺得她是包衣出身,就是福晉們當中也有不及她的,宜薇把她拎了出來,自然是因為她跟年氏一樣,都愛這些雅趣。
周婷原來就同曹佳氏有過接觸,她對這個姑娘的印象很好,她一言一笑全都是正著眼睛看人的,叫人一看就知這是個正氣的人,此時見宜薇拿她做比,伸了手指頭虛指了她:「竟取笑起小輩兒來,該打了。」
曹佳氏等著平王守了一年的孝,剛才嫁作新婦,還沒半年,聽見宜薇打趣她也不惱,微微一笑接過了周婷的話頭:「這些終不過是小道,玩玩倒還罷了,誰還能當個真呢。」說著又看一看皇太后:「那果子倒還有些味兒,花瓣卻有能入藥的,若是一時不防吃差便不好了。」
言語裡明顯帶著對年氏的不待見,她說完之後不對著宜薇竟跟周婷目光相接,微微一笑。周婷知道她對自己一向有著親近的意思,這時候也回她一個笑,大家一同把那話給茬過去,讓皇太后心裡剛提起來的好奇又消了下去,下一回擺飯還是沒有年氏的份兒。
作者有話要說:
嘿嘿,年氏的身份有木有讓大家吃驚呀~~~~
唔,不是要劇透
而是給姑娘們提個醒
年氏是要進府的
但是四大爺的huáng瓜是gān淨滴~~~~
接受不了的姑娘大家江湖再見吧~~~~
☆121、四爺正妻不好當
年氏沒能照她預想中的那樣先旁人一步得著上頭人的青眼,心裡那股躁意不去,卻不敢再有大動作,寧壽宮裡的事她好容易從小姑娘的嘴裡套了出來,心裡止不住暗暗納罕。
選秀的事她早已經記不清了,只知道她那一屆裡頭只有她是最出挑的。不獨她自己就是旁人也以為她會比曹佳氏還要有造化。
上一世年氏怎麼也沒料到她會被指進親王府里當側福晉,按著她的家世,怎麼也是作正房的。那時候她才只十一二歲,一道聖旨下來那遠遠及不上她的倒成了正室,她卻只能委委屈屈當個側福晉。
娶側也是有禮儀的,回家備嫁時也曾隱約聽過父兄談論皇帝這一手是在制衡,那時候二哥更屬意八阿哥,而皇帝不願見八阿哥坐大。
她在閨閣中之並不刻意打聽這些,心裡對自己這樣的出身還做了小悶悶不樂,備嫁那段日子是她十幾年裡最灰暗的時候,額娘jīng心挑選的正紅色緞子一匹一匹的從嫁妝里清出來。她一到夜裡就摸著早早備好的大紅刻絲百子袍默默流淚。
家裡還要去打聽好了福晉抬進府去的嫁妝擺設,屋子裡用的家具全都重新打了一回,那上好的梨花木妝檯和按著南邊新樣子打出來的髹漆彩繪雲母雕花chuáng鎖在庫里這輩子不見天日。
她哭,額娘也跟著哭,阿瑪哥哥都覺得對不起她,加倍的給她東西,不能擺在明面兒上,就全都折成銀子塞在箱子裡帶進了府。
這樣黯淡的開始,在遇見了四郎之後就什麼都值得了,年氏臉上浮出甜蜜的笑容來,她原以為這是老天作弄,誰知卻是月老跟前早定的鴛盟。
四郎待她這樣繾綣溫存,知道她遺憾自己不能穿紅,不能帶著備了多年的嫁妝進府,專門定了新的給她,比原來家裡備下的還要jīng致,那圖樣兒還是他自己畫下來的。她繡的荷包扇套他一直掛在腰上,不論什麼時候只要她蹙一蹙眉頭,他就知道她想什麼。
燈伴昏時,月伴明時,她同正室也不差什麼了,雖沒有夫妻的名頭,她卻占著實惠。夏夜撲螢冬日烹茶。她病著的時候,國事那樣紛擾,他也不曾離了她塌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