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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2:09:12 作者: 叔九寒添
    鹿欽原根本不把鹿青霜看在眼裡,槍口指著鹿見微紋絲不動,小七聽到槍響也沒有停下腳步,鹿欽原看著決然而去的身影,眸子閃了閃,忍不住低吼:「小七!」卻更加刺激了小七的步伐,本就與黑夜相融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等小七離開,鹿欽原這才正視鹿青霜:「我聽說你拒絕戒毒,是怕戒了毒就沒有糾纏鹿見微的理由嗎?你完全沒必要拿自己的身體做籌碼,鹿見微看中的是你的屁股,不是你的人。鹿見微身邊也不是非你不可,只不過是養熟了用慣了懶得換罷了,你還當他對你有情義?別是□□灌腦糊了你的心智。鹿見微年紀大了滿足不了你了,還讓你有精力插手我的事?鹿青霜你果然是賤,賤得還很有鋒芒,可就是賤也得有個底線吧,你這可都賤到骨子裡了。」嗓音緩慢富有節奏,像是詩人一樣唱誦,除去說話內容,嚴肅正經的語調更像一位溫和的老師在說教學生。

    「鹿欽原!你!……」

    鹿青霜換了左手拿槍,幾步衝過來指著鹿欽原,氣得渾身發抖卻反駁不出一句話,而鹿見微的沉默更讓他感到絕望,這個男人,這個被他稱之為父親的男人,他從來沒搞懂過一次,他永遠不知道鹿見微會選擇什麼時候把他丟棄,就像數年前,說不要就丟了,想起來就把他接回來一樣,反覆無常,猜不透。

    垂在身側的手滴著血顫顫發抖,他的心一點一點涼下去,眼底閃過一絲決絕,握著槍的手漸漸穩定下來,慢慢扣動扳機。

    「別衝動,」鹿欽原掉轉槍口指著鹿青霜眉心,微勾的唇角帶著嗜血的味道:「我們三個人,非要死一個的話,相信我,死的那個人一定會是你。」

    這句話就像最後一根稻草,輕飄飄卻抵千斤重,鹿青霜喉嚨發出一聲近似絕望的哽咽,無力的垂下手,抽著鼻子狠狠猛吸幾口氣,顫聲道:「為什麼不說話?你為什麼!」後一句用盡力氣喊出來一樣,喊完背身靠著桌子坐下,眼睛不眨的望著天空的星星。

    今天的星很亮啊,很美,也很讓人絕望啊!

    鹿見微收起槍,終於開口:「鬧夠了,你可以走了。」

    鹿欽原將黑漆漆的槍口指向鹿見微,他閉起一隻眼做出瞄準的樣子:「遊戲開局,不死不休。自己犯了規,就要有承擔後果的準備。」哼了一聲向小七離開的方向追去,絲毫不擔心身後的人會開冷槍。

    「你也覺得我很賤,是吧?」鹿青霜疲憊道:「活著好累。」

    鹿見微蹲下身抬起他的手腕查看傷口,情況不太好,子彈透骨而過,這隻手怕是要廢,鹿見微掏出手帕給他簡單包住傷口,俯視著對上鹿青霜的眼睛:「走吧,去把子彈取出來。」

    鹿青霜眼珠微微轉了過來:「你殺了我吧。」

    鹿見微笑:「殺人的最高境界是什麼?」

    鹿青霜輕嘆:「誅心。」

    都道死不容易,需要勇氣,活著卻不止需要勇氣。

    死,可能只需要一把刀一把藥,一根繩一股豪邁,而活著所需要的東西遠比死需要的東西多得多,多到你不可想像。

    活著,是一場身不由己的修行。

    你,我,他,誰也逃不過。

    追了幾個路口,鹿欽原終於看到站在路燈下靜靜等候他的少年,地上是拖得很長很長的影子,天邊是很亮很亮的星辰,燈光下是很美很美的少年,長發垂腰,黑衣如墨。

    鹿欽原不知該喜該憂,有種喜極而泣的悲哀,僅僅因為小七為他留步。

    聽到腳步聲小七扭臉笑了一下,轉回頭繼續看馬路對面樓上閃爍的霓虹燈,五彩斑斕看得久了晃得眼暈,他閉了閉眼,聲音輕輕的像被風吹散了飄過來一樣飄忽:「我想出去走走。」

    「你是在詢問我,還是在通知我。」鹿欽原聲音很平靜:「我說不可以,你會留下來?」不等小七開口,鹿欽原繼續道:「我帶你見鹿青霜的本意不是鼓勵你逃跑,當然,你若執意要逃,我會採用自己的方式阻止你,比如,打斷你的腿。」

    「……阿鹿。」小七走過來蹭進鹿欽原懷裡,雙手輕輕環住他的腰:「求你了,阿鹿。」

    「那麼想出去嗎?」鹿欽原輕嘆,為了出去竟然求他。他感覺埋在身上的腦袋使勁點了點,聲音悶在衣服里:「特別想。」

    鹿欽原伸手用力狠狠的抱住他,深吸一口氣,低聲說:「別走太遠,處理完這邊的事我去找你。」抱了會兒鹿欽原鬆開手,拿出張卡塞小七手裡:「在外面不能沒有錢,別委屈自己。玩累了就回來。」

    「嗯,我記住了。」心頭卻飄上絲離別的傷感,小七走了幾步回頭見鹿欽原還站在原地,便跑回去在鹿欽原臉頰上親了一口,揮揮手飛快的跑走了,就像終於飛出囚籠的鳥兒一樣。

    鹿欽原摸摸被親的臉頰,苦笑了一下。

    小七一聲不響決然逃跑時,鹿欽原真的是驚怒傷心。可他沒去攔,因為根本攔不住。

    那一笑很輕,虛幻如煙,轉瞬便沒。鹿欽原卻很清楚的感覺出小七是在對他笑,由衷的,為自己和他之間的心意相通。

    鹿欽原重重的吐出一口氣,難以言喻的心情讓他不知道該作何表情,他該讚美自己的偉大麼,還是該鄙視自己的懦弱?這麼做是可憐自己還是可憐小七?他自己也不明白,他只是本能的覺得,他應該這麼做,也必須要這麼做。否則小七不會原諒他,以後他也不會原諒自己。

    一輛黑色車子在身邊停下來,鹿欽原上了車吩咐直接回蘭苑。

    他有自己的心上人,他去找自己的心上人,你這個第三者有什麼資格攔著!

    鹿青霜的話猶在耳邊,鹿青霜有什麼理由幫助小七,他為什麼替小七的心上人鳴不平?認識?他們之間會有什麼關係?

    小七喜歡的人肯定是司城家或在司城家做事,同時能施恩於鹿青霜的人,不用細想,這麼多年來只有一位符合所有的條件,就是已經故去二十年之久的程家二叔程回。

    我見過一個人,十年前和十年後一樣,沒有變過。

    沙棠的話毫無預兆躥了出來,鹿欽原又忽然記起程若愚家裡擺著的成回的牌位,程若愚那樣尊敬程回怎麼可能會粗心大意讓它蒙塵?

    除非,程回根本就沒死!

    「開快點,馬上回蘭苑。」

    鹿欽原內心焦灼,幾乎坐不住,一下了車大步流星的往裡走:「叫沙棠來書房!」腳步不停直接上樓,推開書房的門,從抽屜里翻出一張有些陳舊的照片。

    照片上一位少年懷裡抱著個兩歲大的娃娃端坐在椅子上,少年不苟言笑,目光卻十分溫和。如果不是面癱,一定笑得非常溫柔。

    少年就是年輕的程回,那時還是花樣年華青蔥歲月。

    程回年輕時不愛照相,死得又極早,留存下來的照片被程家收藏起來,即便親朋好友手上留有那麼幾張也被以紀念為由要了回去,鹿欽原手上這張是他的私藏,才沒被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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