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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2:07:49 作者: 鶴崢
    其實事情早已經超過林景酌所敘述的範圍。

    林昑棠在看見「袁嘯帶著兒子滾出攝影界」的新聞頭條之後,大概就知道這件事情應該不算是小事。

    抄襲從來都是原罪,更何況指控傅棲樓抄襲的人提供了明確時間線和自己拍攝的靈感來源,甚至在拍攝的當天還發了朋友圈。一起整理出來成了長圖,看起來十分駭人。

    而這廂傅棲樓的情況也不甚樂觀。

    傅棲樓很少在社交網絡上發什麼內容,之前參加的比賽屈指可數,雖然在圈子裡小有名氣,但對於大部分人來說,他最大的名氣還是來自於爸媽。

    但林昑棠從聽見這件事開始,就沒有過一瞬間懷疑。

    他現在就正坐在一間不小的房間裡,而裡面除了他自己坐著的地方外,旁邊全部都是傅棲樓的功課。

    他弟弟還在電話里噼里啪啦地說著話,意思無非就是哥哥你可千萬不要攪和進這種事情里,現在記者們的戰鬥力是單純的你無法想像的。

    趁現在還沒被圍死趕緊撤吧,什麼同學情誼都抵不過那外面無情的戰火啊。

    但林昑棠就輕飄飄地跟他再見了一句,非常淡然地就掛了電話。

    林昑棠搓了搓臉,坐在原地想著下午傅棲樓和他說的話。

    「其實攝影大賽什麼的倒無所謂。」傅棲樓當時還在笑,「入圍也好,不入闈也沒什麼,我交上去給學校的照片都還是之前拍的。」

    「我從認真開始攝影的那一天起我跟我媽就在打拉鋸戰,她不認同我的每一個觀點,不在乎我提出的每一個想法。」傅棲樓笑著攤手,「她總是無法認同自己的兒子是一個獨立個體的事實。所以我就想啊,我參加個比賽拿獎總行了吧,結果她竟然還是評委。」

    「我當時都想退賽了,可又沒辦法,學校已經推薦上去了。」傅棲樓當時還摸了摸他的耳朵,聽起來有些不好意思,「我就想著萬一有了點什麼名次,能被選進後頭德格拉斯大師的比賽里,那也算是賺翻了。」

    即使林昑棠是十足的圈外人,他也聽說過德格拉斯大師的名字。

    泰斗級別的人物,卻不吝嗇於分享自己的才華和技術。每年在國家級別的攝影大賽里有所斬獲的新人,通常都能得到一張私人比賽的邀請函。

    林昑棠是記得傅棲樓說起這些時候的眼神的。

    赤誠而十足的天真。

    他放下手機,穿上了傅棲樓的外套,慢慢走下樓。

    樓下同樣安靜得有些駭人,天色已經慢慢開始昏沉下來,被打通的巨大平層黑得像是能吞沒一切東西。

    林昑棠環顧了一周,發現只有廚房裡亮著很微弱的光。

    他踏下樓梯,讓自己的腳步發出了些聲音。

    站在流理台前的傅棲樓應聲轉頭,對著林昑棠笑了笑:「嗯,醒了?」

    林昑棠點了點頭,看見傅棲樓手上拿著支煙----應該是剛脫離他的嘴唇。

    他拿煙的樣子很好看,手指修長手掌寬大,手腕處的骨節窄得恰到好處,拿煙的時候能在手腕處拉出一個清晰的窩。

    很性感。

    「別進來,煙味重。」傅棲樓見林昑棠要往自己這兒走,抬手稍微揮了揮自己周邊的空氣,把自己身後的窗戶再開大了些,「你先去客廳里坐著吧,我叫外賣。」

    但林昑棠不為所動,平靜地冷著張臉徑直走進了廚房。

    「風好大。」林昑棠和傅棲樓並排站在窗前,雙手揣在口袋裡。傅棲樓羊羔毛的厚外套讓他的臉看起來只有巴掌大,他轉頭看傅棲樓,「我好冷。」

    傅棲樓沒關窗,只是抬手攬住了他的肩膀。

    兩個人都沒說話,安靜地分享了窗外的最後一縷夕陽。

    等到天全部暗下來的時候,林昑棠制止了傅棲樓要開燈的動作。

    「好抽嗎。」他指指傅棲樓放在手邊,已經空了一半的煙盒。

    傅棲樓搖頭,抓住林昑棠的手放去一邊:「好孩子別想些有的沒的。」

    話這麼說著,他卻自己隨手抽了一根出來,扭頭點上。

    林昑棠轉頭,看見白色的縹緲煙霧從傅棲樓的薄唇間凝成虛幻的形狀,最後散在他濃黑的眼睫上。

    「送你回來那天,學校找我談話了。」林昑棠剛開口,就被冷風灌了一嘴,嗆得咳嗽了一聲,傅棲樓皺著眉轉頭,立刻掐滅了煙,關上窗,反手打開了廚房的通風。

    林昑棠轉過身靠在流理台上,低頭看著自己的拖鞋:「問我之後的志願。」

    無論是自主招生,還是其他一中合作的項目,的確都要從高二就開始準備了。

    學校特地找了林昑棠談話,問他是想繼續物理學術這方面的研究,還是說有其他的想法。

    那天林昑棠在學校留到很晚,卻始終沒有給老師一個確切的答覆。

    「嗯。」傅棲樓的嗓子有些沙啞,「那你的志願是什麼?」

    「我不知道。」林昑棠抬起頭,難得地放鬆笑了笑,「我真的不知道。」

    「我爸媽都是做學術的,從六歲開始讀書,讀到將近三十歲,然後繼續留在校園裡。物理,數學,課題,論文,一輩子就在和這些東西打交道。」林昑棠說得很輕,但足夠讓離他只有一臂遠的傅棲樓聽見,「我從小就沒有看見過別的可能性。我們住的那一幢樓里,除開孩子外的四十幾口人,裡面百分之八十都是大學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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