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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31 22:22:56 作者: 祝鳶
疼痛對體能的消耗無疑是巨大的,紀和玉產生了只有在劇烈運動的自由滑快要結束時,通常才會產生的頭暈目眩、眼前一黑的感覺。
他的體能仿佛下一秒就要告罄,他下一秒就要不受控制地栽倒在冰面上——
但這其實也不算什麼。
體能達到了極限,那就繼續拉長極限;身體爆發到了極致,那就繼續拓寬極致,沒有什麼是繼續壓榨自己的潛能所解決不了的。
如果解決不了,只可能是因為他壓榨得還不夠多、還不夠狠。
在紀和玉的身後,似乎燃燒著一團熊熊的意志之炎,它並不像真正的火焰那樣滾燙,而是似冰雪一樣寒涼,但雖然寒涼,卻有著任何東西都無法比擬的巨大力量。
耳邊的音樂交織成緊鑼密鼓的節奏,化作一個個節拍的指令,讓紀和玉下意識地操縱身體,在前滑行的同時做好起跳準備,直至下一個節奏指令到達的時候轉身,右刀齒點冰躍起。
一周、兩周、三周、四周——
他每轉過一周,就帶起一陣無形而又熾烈的罡風,吹拂進每一個觀賞著這一幕的人的心裡。
這是震撼最本真的模樣。
此時,幾位裁判正藉助大屏幕以及慢動作回放,仔細觀察著這一跳的用刃情況,試圖從中找出一點毛病來。
Lz跳和F跳一向是錯刃的重災區,非R國出身的選手倘若沒有接受過最正統的跳躍訓練,在這兩個跳躍上出現問題幾乎是必然的。
這也是為什麼很多選手在比賽中不願意自己抽到在葉甫蓋尼等優秀R國選手之後出場的緣故。
很多時候,出於「法不責眾」的心理,裁判會對錯刃不嚴重的選手網開一面,但倘若排在葉甫蓋尼這樣跳躍絕對標準的教科書之後出場,跳躍的質量和完成度就很難不與上一個比賽的葉甫蓋尼形成巨大反差,從而讓選手的GOE分下滑一個檔次。
但眼下,紀和玉雖然排在葉甫蓋尼之後上場,卻根本沒有給人以他的跳躍質量落後這位跳躍之王多少的感覺。
紀和玉的點冰太輕盈了,用刃也太標準了,完全沒有出現點冰起跳的那一瞬間換刃的錯誤。
這樣高標準的4Lz與4F出現在一個年紀輕輕的華國選手身上,實在不可思議。
畢竟,華國教練的指導水平,裁判們都很清楚。如果不是華國缺乏專精跳躍的訓練,華國花滑也不至於起步如此緩慢。
難不成,這個十七歲的選手僅憑著自己是努力就練出來正確的、乾淨程度甚至不輸葉甫蓋尼的4F和4Lz?
「他確實是個天才,」主裁判長卡爾斯重重地嘆了口氣,揉了揉自己發漲的眉心,艱難地開口道,「我必須得承認這一點。」
「天才總是值得區別對待的。」
言下之意,紀和玉在他這裡很可能得到與其他同年齡組選手不同的待遇,至少他節目分增長的成長軌跡,不需要那樣緩慢。
在場的裁判中沒有聽不懂這話的人,卡爾斯作為滑聯高層和主裁判長,他的判斷基本就代表著這場比賽的風向——
當然,也仍舊有人不服。
幾位M國裁判之一的一人皺了皺眉,說道:「可是,卡爾斯先生,他是華國人,他是東方人。」
言辭里對華國人與東方人的排擠簡直昭然若揭。
若是在平時,他這樣說必然會引起不少裁判的附和。
但問題是,今天他不是這組裁判中地位最高、權威最大的。
卡爾斯只是冷淡地看了他一眼,接著無所謂道:「他是華國人、是東方人又如何?」
天才就是天才,天才屬於世界,天才有著所有有眼睛的人都能理解的美,沒必要一定要區分一個國籍。
卡爾斯是這麼想的,也是這麼做的。
這一次,沒有丹尼爾的「提醒」,他的心理天平也隱有偏向了。
「……」那位提出質疑的M國裁判被噎了一下,想不出反駁的話來,甚至漲紅了臉,最終也只能作罷。
紀和玉右後外刃著冰之時,膝蓋又是險些一個踉蹌,不過既然是險些,就說明他仍舊落得很穩,沒有一點瑕疵。
滑了一個轉三後,紀和玉踩著下一個重拍的節點,右刀齒再度點冰起跳,轉體三周。
疼痛沒能馴服紀和玉的意識,反而令他的腦海愈加清明,跳躍的每一個步驟,冰場的每一個位點,音樂的每一個節拍,所有看似繁複從雜的東西在紀和玉的腦海里化繁為簡,如淙淙流水,輕而易舉就能找到一個韻律。
右後外刃落冰的時候,大顆大顆的冷汗不自覺地自紀和玉額角墜落在冰面上,濺起一陣美得驚心動魄的冰霧,又被大屏幕清晰地捕捉。
到了這一刻,觀眾和裁判終於意識到,冰面上看似遊刃有餘的少年其實早已是「強弩之末」,但同時也從來不是「強弩之末」,沒有人知道這樣一副脆弱的身軀和這樣一身堅韌的靈魂的極限究竟在哪裡,人們只知道,這樣的美與瑰麗,永遠不會迎來極限。
完滿無缺,是為滿月。
明亮耀目,是為滿月。
這一組4F+3F,把滿月的圓融與美展現得淋漓盡致。
在燈光照射之下,紀和玉那一身月白考斯滕上的亮片反射出道道耀眼的光,好似曼妙如水的月華,但卻不及冰面上起舞的少年耀眼。
此時此刻,向觀眾們呈現這場節目的,早已不是一個年僅十七的新人華國選手,而是來自東方的一彎皎皎明月,祂東升西落,自誕生之初就極力一路西行,勢要將明月清輝帶給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