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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1:55:18 作者: 金面佛
她想要解釋的時候,母親按著胸口,臉色煞白的倒下了。那一天早上,她失去了自己的母親。而她的父親,卻在千里之外沒有回來。等到父親返回南省的時候,情緒徹底崩潰了的她已經被送進了精神衛生中心,開始接受治療。
郭嘉陽用了整整好幾年的時間,才模模糊糊勉強搞清楚自己的狀況。可是她的思維一時清醒,一時混亂。很多事情,她自己也不清楚是真的發生過,還是出於她的幻覺。她不知道自己應不應該相信她的父親。也許比起女兒來,一個能夠能夠在事業上為他提供助益的女婿更重要。
父親在逐漸地老去,吳思遠在慢慢往上走。天平的兩端,砝碼已經在時間的流逝中漸漸增減。郭嘉陽看著被鮮血染紅了的鏡框,默默地想著,也許用不了多少時間,吳思遠就可以徹底解決掉她了。
沒錯,她就是一顆隱藏著的定時炸彈,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能將吳思遠徹底炸成粉末。留下她,吳思遠固然可以無窮無盡地享受折磨她的樂趣。可是,這是個謹慎的男人,他不會願意冒這個險的。
再等等,等到小宇成功地出國留學之後,一切就能結束了。她的手緩緩地摩挲著鏡框碎裂的玻璃面。門突然間被撞開了,對面病房的女人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一把抓住了郭嘉陽的手,眼珠子像要掉出了眼眶一樣,誇張地喊著:「天啦!你的手受傷了。看!這裡是不能住人的,完全不能住人!對,你應該讓你先生立刻接你出去!」
「他不會接我出去的。」郭嘉陽輕聲念叨著,「我是累贅。」
女人的表情一下子兇狠了起來,口中不停地重複著:「對,沒錯,我們都是累贅。他們巴不得我們早死早好呢!不,我不要死,我要自由,自由!該死的是他們。」
郭嘉陽木木地看著女人,被她嫌惡地推攘著肩膀,也沒有任何反應。女人突然間奇怪地笑了起來,輕輕地問郭嘉陽:「殺了他,你是不是就可以自由了?」
外頭響起了一陣嘈雜的腳步聲。跟人閒聊到此刻的看護阿姨終於想起了自己的職責,慌慌張張地跑進了病房,對著郭嘉陽鮮血淋漓的手大呼小叫:「哎喲,我的太太,你怎麼搞成這樣了?」
郭嘉陽突然間發怒,拼命地拿腳踩著地上的蘋果,怒氣沖沖地讓阿姨趕緊把蘋果全都丟出去。
看護阿姨委屈不已,嘴裡頭小聲地嘀咕著:「我就說太太是最討厭蘋果的,廳長他就是不聽。」
對面病房的女人露出了個詭異的笑容:「不,他聽了。他就是聽了才故意帶蘋果過來的。他們都想害死我們,不想讓我們有丁點兒好。」
看護阿姨被女人的笑容嚇得不輕,趕緊住了嘴巴,拿起掃帚來掃撒了一地的蘋果瓣,然後又洗了拖把來拖地。
女人臉上的笑容終於滿意了起來,對著郭嘉陽點點頭道:「213,這個人能留下來。對,乖乖的,聽話的,才應該留下來。」
郭嘉陽的臉是木的,半晌才胡亂地應和了一聲:「沒錯。」
看護阿姨愣是被嚇得渾身一個激靈,仿佛身邊真坐了個女鬼一樣。她不想讓自己的主家再跟這個瘋女人搭話,情急之下,趕緊將電話塞給郭嘉陽,臉上掛著諂媚的笑:「哎喲,太太,打電話給小宇吧。小宇肯定想你了。」
郭嘉陽愣愣地點了點頭,果然不再理睬她的病友,而是撥起了電話號碼。她還有兒子可以聯繫,病友的兒子卻不太願意搭理這位母親。病友不滿地站起了身,撇了撇嘴巴,身子一扭,氣呼呼地朝外頭走去。她的嘴裡頭一直念叨著:「死了就好了,死了就自由了。」
沒有主語,誰也不知道究竟是什麼人死了,什麼人才能好,什麼人才能自由。
明明隔著電話線,根本就看到兒子的臉,郭嘉陽的聲音還是柔和了下來。她輕聲詢問了兒子的考試情況,然後讓他注意休息,不要太過於勞累。
郭宇掛了電話,轉頭對王函笑:「是我媽,我跟我媽說送你回家,她還讓我注意安全。」
王函的臉色並不好看,即使臉上打了粉底,眼底淡淡的黑眼圈還是顯出了端倪。早上出房間門時,為了這個,她姐還犯了半天愁,早飯桌上都在給她研究營養食譜。春天容易肝火旺,睡不好,得想辦法調理一下。
郭宇看著王函樂呵的厲害:「王老師啊,你老實交代吧,你到底偷偷打遊戲到幾點鐘。你這眼睛,完全連眼影的錢都能省下來了。」
王函雙手抱在胸前,表情絲毫沒有平常的活潑生動。相反的,她的臉簡直跟木板一樣。
那個男生叫杜晨,是二中的學生。跟她預想的一樣,因為沒有當場從他耳朵裡頭搜出來隱形耳機,所以後面的幾場考試,他依然可以參加。呵,不過是模擬考,杜晨根本不用這樣煞費苦心。他這麼做的唯一理由就是替高考練兵,如果能夠成功混過了模擬考試,那麼使用同樣的作弊方法應對高考的成功率就會大很多。
接下來的考試中,王函沒能繼續監考杜晨。監考老師每天都會重新抽取考場。王函每次從杜晨的考場經過時,那個男生都會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她,讓她不寒而慄。
年輕的圓臉姑娘伸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輕聲對郭宇開了口:「你不用送我的。」
郭宇笑嘻嘻的,兩顆調皮的小虎牙看著分外活潑可愛:「那怎麼行呢?王老師,你可是我們全班人的心肝寶貝,我有義務好好照顧你的。」
「你從我身上,得不到任何東西的。」王函沒有放下手,繼續捂著眼睛。黑暗能夠帶給她更多的力量,「什麼也沒有,不要再白費力氣了。」
郭宇立刻抽氣,做出了嫌棄的撇嘴動作:「王老師,您老人家實習工資真不多,我沒敢指望能從您身上掙到錢。」
「什麼也沒有。」王函小小的嘴巴在白皙的手掌下方一張一翕,「我什麼都不知道,我都忘光了。不要在我身上白費力氣。」
郭宇的臉上寫滿了困惑,他伸手去拽王函的手,焦急不已:「王老師,你是不是發燒了?媽呀,我送你去醫院吧。現在真是流感的高發時期,你別不當回事啊。流感也能死人的!」
王函疲憊地靠著車椅,不肯鬆開手。郭宇急了,拼命地去拽。公交車剛好停下來,他們的身子由於慣性不由自主地往前頭沖,王函沒坐穩當,上半身栽到了郭宇的懷中。郭宇嚇得不輕,手忙腳亂地抱起了王函。他驚訝地發現,這個年紀比他大的女人,其實非常的輕盈。仿佛就像是個易碎的水晶娃娃,一不小心就會摔破了。
王函掙扎著起身,沒有等到自己要下車的站就急急忙忙地跳了下去。
郭宇想要跟上的時候,卻被從後門擠著上車的人擋住了。車門合上了,司機拒絕在出站以後還開門放他下去。少年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公交車窗外頭,王函的身影越來越小。
初春的太陽帶著懶洋洋的味道,漫不經心地撒在人身上,似乎陽光自己也迷糊著還沒有睡醒。王函茫然地走在大街上,她現在應該回家去。最好幫著姐姐將早上抱到陽台上曬著的被子跟褥子收回房間。可是這個下午,她渾身一點兒力氣都沒有。她只能在外頭漫無目的地走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