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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1:55:18 作者: 金面佛
周錫兵的手平穩地握著方向盤,車子駛離了小區,他的目光平靜地看著前方:「他們都說了什麼?」
「沒什麼。」梅雪突兀地抬起了頭,眼睛盯著後視鏡中母親的臉,嘲諷地笑了,「後來我母親敲了書房的門,他們吵了一架。我不知道我母親到底又知道多少。」
梅麗的嘴唇上下哆嗦著,被女兒強行推到了懸崖邊上的她,只能不停地絞著手套,拒絕看周錫兵的眼睛。車廂中的氣氛愈發沉悶,還是梅雪輕笑著再一次打破了沉默:「我覺得非常奇怪,奇怪極了。那個時候,我跟王函一個學校,她雖然小我兩歲,但卻跟我同班。我知道她失蹤了被綁架了的事,我還知道警察在找陶鑫。」
「你很關心王函。」周錫兵用的是一個肯定句。如果不是特別關心,一個十三歲不到的女孩子不會知道這麼多。
「談不上。」梅雪嘲諷地笑了笑,「永遠有個別人家的孩子在你面前晃悠的時候,你會很崩潰的。當然,如果你就是那個別人家的孩子,大概體會不到。」
周錫兵沒有開口打斷她的話,而是聽她繼續說了下去:「我是看到了王汀。雖然我跟王函的年紀更接近,可我覺得我和王汀更像同一類人,永遠在王函的陰影下生活。即使我們再努力,王函輕輕巧巧地往前面邁一步,就將我們輕輕鬆鬆地丟到後面去了。天才的存在,就是為了讓周圍人懷疑人生的。」
說到這裡的時候,她輕輕地笑了一下,充滿了自嘲的味道。她伸手捏了一下眉心,頭微微向後靠著,拒絕了母親投向她的焦急目光,整個人沉浸到了回憶當中去:「王汀跟瘋了一樣到處找王函。她追問了我們班上每個人,希望王函只是去同學家玩,忘了跟她說一聲而已。那個時候,我覺得王汀很可憐。我們家樓上也有個高三學生,全家上下四個大人齊上陣,為高考保駕護航。王汀呢,還得照顧王函的生活,王函不見了,她還要滿世界的找。多有意思啊,這樣的父母,人家還以為我會很羨慕。」
這種強烈的打抱不平的語氣微妙地獲得了周錫兵的共鳴,即使有再多的苦衷,當年王家父母的所作所為還是嚴重地傷害了王汀。即使她學會了釋然,傷害早就造成了,絕對不會像從未發生過一樣。
「所以,你是因為同情王汀,才特地關注王函的案子的。」
這一次,梅雪不曾搖頭,但也沒有點頭,只是自顧自地說了下去:「我察覺到了不對勁,想要追問我媽究竟是怎麼回事。但是他們一直在吵架,我的作業還沒有寫完,於是我就先回房間去了。後來我媽送牛奶去我房間,我問她為什麼跟鄭東升吵架,她說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要管。我再想說話的時候,鄭東升出了書房門。」
即使經過了十多年,甚至鄭東升現在已經死了,梅雪的腦海中再出現鄭東升當時陰鬱的臉時,依然忍不住握了一下手心。她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聲音也不由自主地尖銳了一些:「他的表情非常陰鬱,眼睛當中布滿了血絲。我突然間覺得非常害怕,所有的大人都非常可怕。明明我媽跟王函媽媽的關係非常好,明明我們兩家非常熟悉,經常往來,為什麼他們會這樣?那天晚上我沒睡著。我反覆思考這件事,覺得很奇怪。第二天放學以後,我去找了王汀。」
「那你為什麼沒有告訴王汀呢?」
梅雪突兀地笑了,像是感慨一樣:「你們的感情真好,你真信任她。所有人都在隱瞞,誰都會為了自己掩蓋真相。你為什麼要相信她沒騙你呢?」
周錫兵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似乎它根本就不足以被稱為問題一樣。
梅雪瞥了一眼後視鏡中警察的下頜,平靜地開了口:「我看到王汀的時候,她臉上還腫著。我聽到旁邊人說她的父親,再怎麼著也不能打孩子啊,孩子報了警也在到處找妹妹了。」
十三歲的梅雪慌慌張張地跑走了。她突然間意識到了,其實大人們什麼都知道。那個時候正是房地產業瘋狂開始發展的時候,誰搭上了那班順風車,誰就能一夜暴富。她的眼前又浮現出父親猩紅的眼睛,耳邊迴蕩著那句「老王不是都知道了嗎,還鬧什麼鬧?」。
那重重的一巴掌落在了王汀的臉上,也摧毀了梅雪對長輩們的信任。王汀僅僅是情急之下報了警而已,就被毆打了。如果自己戳穿了這個醜陋的秘密,那麼等待著自己將會是什麼樣的命運?強烈的恐懼讓梅雪捂住了自己的嘴巴,驚慌失措地逃走了。從此以後,她的人生也背負上了一個不能說的秘密。
「我非常害怕,我逃回了家中,鑽進了被窩裡頭,我覺得整個世界都不值得信任了。從那個時候起,我才真切地感受到了什麼是人性的虛偽。我一直都非常奇怪,為什麼他們要綁走王函。王函再聰明再天才,也就是個普通的初中生而已,她又有什麼能耐值一塊地呢?」
這個疑問一直到梅雪有一次身體不舒服提前回家,偶然聽到了書房裡頭鄭東升跟人打電話,才得到了解釋。
「那個時候,鄭東升已經很少回家了。我直到關上了家門,準備去衛生間的時候,才意識到書房中有人。我怕的要命,我聽到了鄭東升再說,到底什麼時候來把人接走。再不接走的話,就只能弄死了,不然留著是麻煩。警察遲早會找到老陶的。到時候,他們一個都逃不掉。」
「他在跟誰打電話?」周錫兵的瞳孔微微地收縮一下,握著方向盤的手也抓緊了。
「我不知道。」梅雪輕輕地搖了一下頭,「我真的不知道。鄭東升一邊打電話一邊往書房門口走,我嚇得趕緊躲到了衛生間裡頭。我最後聽到的一句話是,趕緊弄死了拉倒算了。」
十三歲的梅雪嚇得幾乎快要瘋了。她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明明之前他們還想用王函去換一塊地的。現在是買家出現了問題,不想要王函了?她的腦袋裡頭亂糟糟的,全是各種犯罪恐怖片。等到家門重重合上的的聲音響起的時候,她才發現自己已經癱軟在地上動彈不了。一股熱流湧出,她終於明白了自己的肚子為什麼莫名其妙地痛了一個上午。在這一天,她來例假了,她經歷了從女童到少女的真正轉變。
梅雪抿著嘴唇,輕輕地喘著氣。在她的身旁,她的母親正在捂著臉啜泣,口中一直念叨著:「沒有了,真的沒有了。鄭東升也不知道背後的人到底是誰,他不知道。」已經走向了生命衰落階段的女人抬起了頭,悲哀地露出了個絕望的苦笑,眼淚還沾著她的臉,「要是他知道這人是誰的話,吳芸還能讓他往東,他就不敢往西嗎?」
陶鑫被警方抓了個正著之後,鄭東升一直惶惶不可終日。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梅麗才開始正兒八經地懷疑她的丈夫與王函被綁這件事有著脫不開的關係。與梅雪猜測的不同,在此之前,她更多的注意力是放在了捉姦上頭。她以為鄭東升那段時間的反常是因為生意不順利以及搭上了狐狸精,想要謀劃什麼。
直到梅麗聽到了鄭東升跟人打電話,催著對方去聯繫那個人。要是他被抓了,他不保證自己會什麼都不說。她才猛然意識到事情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