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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1:55:18 作者: 金面佛
    然而直到王汀的父親跟周錫兵回家的時候,梅雪也沒有獨自一人離開。再多的不滿怨懟甚至是痛恨糾結在一起,讓她成為了鼓足了氣的河豚子,可她最終還是沒有丟下自己的母親。

    門是梅雪開的,王遠對上了她的臉,甚至還微微點了下頭,說了一句「謝謝」。好像之前在餐桌上的爭執從來都沒有發生過,一切還跟往常一樣。梅雪不知道自己應該怎樣評價這家人,為什麼到現在他們還能這樣?他們的女兒躲上了樓,她們的母親在給丈夫和女婿拿棉拖鞋,她的丈夫跟女婿再向她道謝。

    呵,梅雪的唇角浮起了自嘲的笑容,她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輕聲嘀咕了一句:「其實你們一早都知道了,全都知道了,只有我還以為自己藏著一個天大的秘密。」

    她身子往後默默退,脊背骨碰上了牆邊的銳角,像是一把鋒利的刀,直接將她劈成了兩半。一半在倔強,一半在冷漠地嘲笑著自己的荒唐愚蠢。

    「我送送你們吧。」周錫兵沖梅家母女點了點頭,又向岳母交代情況,「爸爸半個小時前吃過半顆降壓藥了。」

    王汀的母親臉上露出了侷促的笑,一邊點頭一邊衝著周錫兵笑:「麻煩你了,小周,我們給你添麻煩了。」

    周錫兵搖搖頭:「沒事,媽媽,我們是一家人。」

    王家媽媽「嗯」了一聲,拿了車鑰匙給周錫兵,然後又隨手從口袋中掏出了家裡的備用鑰匙塞給他:「你拿著,省的進進出出的不方便。上次來家裡就想給你的,結果忘了。」

    梅雪一聲不吭,直接抬腳朝外面走。她實在沒興趣看什麼合家歡的大團圓場面。說這話的時候,難道他們都沒意識到王汀跟王函根本都在樓上避而不見嗎?

    梅麗尷尬地向周錫兵道歉:「我是真沒辦法了,我也不知道孩子為什麼會這樣。」

    周錫兵笑了笑,接過了岳母遞給他的手套:「沒事,阿姨,我送送你們。」

    人在過道上的時候,梅雪還能大踏步朝前走,跟身後兩人保持一定的距離。等進了電梯中,她就不得不忍受跟他們同在一個狹小的空間裡頭的憋屈。年輕的女孩子繃著臉,撇過了腦袋,只將後腦勺留給電梯中的另外兩個人。

    電梯門緩緩地合上了,周錫兵的聲音在電梯中平靜地響了起來:「你知道多少?」

    梅麗慌慌張張地開了口:「不,她什麼都不知道。」

    周錫兵微微側了一下腦袋,目光直直地落在了梅麗的臉上,聲音依舊平靜:「阿姨,我問的人是你。」

    梅麗更加慌張了,她甚至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眼睛不由自主地垂了下去,看著梯箱的地面,聲音微微發顫:「我知道什麼啊。不怕你笑話,小雪沒幾歲大的時候,鄭東升就不著家了。他的事情,根本就不跟我說的。」

    電梯發出輕微的「嘎啦」聲,顯然有點兒年頭了。王汀上次告訴他,電梯跟她抱怨每次檢修都要拖三拉四,而且檢修人員動作粗魯的很,弄得它非常不舒服。如果王汀在這裡的話,電梯大概會對著她嘲笑人類究竟有多無聊多怯懦又多卑微。他在心中微微地嘆了口氣,慶幸女友此刻正在酣眠。

    「我說吧。」梅雪冷淡地瞥了眼母親,嘲諷地勾勾唇角,「人都死了,而且是為了另一個女人爭風吃醋死的,你還替他要什麼臉?」

    梅麗勃然色變。當著警察的面,她不能厲聲呵斥女兒,只能眼睛猩紅地瞪著自己的女兒。不,準確點兒講是這個跟自己女兒長得一模一樣的年輕姑娘。因為直到今天,她才突然間發現,其實她根本不認識自己的女兒。那個年輕氣盛到傲慢的女人用一種嘲諷的目光看著她,似乎在挑釁,你認識的從來都是想像中的我,從來不是真正的我。

    梅雪從母親臉上收回了目光,轉頭看向了周錫兵,聲音又輕又快:「我聽到了他在打電話,他問電話對面的人,老王不是早就知道了嗎?怎麼又搞出這麼大的動靜來。」

    周錫兵平靜地看著她,等待著後文。梅雪卻突兀地笑了,露出了白森森的牙齒,她輕快地抿了一下嘴唇,嘲諷地勾了勾唇角:「後來,我媽就把我叫走了,讓我立刻回自己的房間去。」

    她轉過了頭,聲音輕輕的:「媽,到底是什麼重要的事情,我不能聽啊?」

    梅麗臉上最後一絲血色也消失的一乾二淨,她費力地拽著自己的手套,聲音在電梯的雜響中甚至有些破碎:「鄭東升不喜歡我們母女倆過問他的事。他那段時間心情非常不好,我不過是擔心他會遷怒女兒而已。」

    電梯門終於開了,撲面而來的寒冷幾乎能將人徹底凍成冰塊。梅麗卻像是獲得了拯救一般,驚慌失措地朝外頭跑。她的腳步剛跨過電梯門,身後就響起了年輕女孩的聲音:「真可惜啊,鄭東升的書房跟衛生間只有一牆之隔,我進了衛生間。窗戶開著通風,我聽到了他的電話。」

    梅麗猛的回過頭,死命地想要去捂住女兒的嘴巴,已經快要哭出聲了:「你閉嘴!鄭東升已經死了還不夠嗎?你還想怎樣?你就不能安安生生地過日子嗎?」

    梅雪腳步往後退,嘲諷地看著身材高大的警察,冷笑道:「你打算做壁上觀,收漁翁之利嗎?」

    周錫兵平靜地看著母女之間的爭執,並沒有出手做任何阻攔。

    梅麗還要伸手的時候,卻驚訝地發現女兒已經比她高出了半個頭。她的手伸出去,只能高高地抬著才能碰到女兒的嘴巴,呈現出一種可笑的投降姿態。她突然間崩潰了,捂著臉痛哭了起來。夜風獵獵,她的哭聲也被颳得七零八落,連悲傷都支離破碎。

    她的哭泣像一塊巨石重重地衝擊著梅雪的心,可是越痛苦越興奮,年輕的女孩在汽車預熱的聲音中品嘗著將自己的心口撕開的快感,聲音像刀子一樣一下又一下地剜著自己的傷口:「我聽見了他說,老王到底鬧什麼鬧。那塊地到手以後,大不了他拿六成,我們喝點兒湯就好了。一個女兒而已,他還缺女兒嗎?再說又不是要他女兒的命。」

    到底是父女,即使十多年裡頭關係冷若冰霜,梅雪模仿起鄭東升的聲音依然惟妙惟肖。她說話的過程中一點兒磕碰都沒打,顯然這件事已經在她腦海中反覆回想了不知道多少回。焦灼不滿的男人語氣停止了,換成了輕快的少女聲音,梅雪像是在笑一般:「每次我聽到有人小聲議論,我很一定很羨慕王汀跟王函,因為她們有個好爸爸的時候,我都非常想笑。的確很好啊,人生如戲,全靠演技。」

    周錫兵像是沒有聽到她的嘲諷,啟動了車子,只提醒對方說重點:「跟他打電話的人是誰?」

    「陶鑫,我聽到了他喊老陶。」梅雪的手輕輕地撥弄著安全帶,臉微微地垂著,只在後視鏡中露出了小半邊沒有血色的臉跟微微上撇絲毫不掩飾嘲諷的眼睛,「他們的關係十分親密。後來,更鄭東升關係親密的人就變成了王叔叔。」她說最後三個字的時候,特地加了重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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