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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1:55:18 作者: 金面佛
    禪房裡的老和尚默默地數著手中的念珠。直到廟中的鐘聲響起時,他仿佛才從冥想中被驚醒了一樣,微微地搖搖頭:「我不知道。」

    周錫兵死死地盯著他,這樣的回答完全不能令他這位工作了十來年的老刑警信服。

    他的情緒過於激動了,原本被他扶著的門板也微微晃動了一下,光影的交界處,普雲大師的臉半明半滅,面上的表情半喜半悲:「他不想我知道的事情,我自然不會去知道。我答應師父的話沒能做到,到現在,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滿足他的心愿了。他既然想讓我清修,那我就清修好了。」

    幾十年前,那個面龐還帶著稚嫩的少年不耐煩地沖他一揮手:「你去清修證道,我要入世證道,不入世何談出世?」

    那個小師弟總是會冒出各種奇談怪論。倘若師父在的話,肯定會訓斥他。然而他這個師兄,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山門之外。

    其實師兄弟二人中,有慧根是普仁。可修行到現在的是普雲。活的長久的人,生活才有更多的希望。

    中年和尚不安地看著他的師父,師父就是他們的依靠。

    被注視著的人心中流淌著悵然的無奈,整間寺廟倚靠著他,他又能依靠誰呢?無論是師父還是師弟,他們都一個個地走了。不修今生修來世,死才是最大的解脫。

    周錫兵不知道自己應該以怎樣的情緒去面對普雲大師。他深深地看了眼老和尚,後者的臉已經完全陷入了陰影當中,嘴唇緊緊閉了上。周錫兵沒有繼續追問普與大師,而是轉頭將目光移到了中年和尚的臉上。比起對待師父的苛責,他對這位普雲大師的大弟子呀溫和多了,他甚至露出了個微不可見的笑容,語氣懇切:「麻煩師父帶我去看一看那個罈子吧。」

    寺廟裡頭的鐘聲已經停下了。周錫兵的話語卻比鐘聲更加振聾發聵,明明他的聲音低沉的很,中年和尚卻像是受到了極大的驚嚇一般,肥胖的身子甚至抖了一下。他結結巴巴地敷衍著:「不必了,原本就不是什麼多珍貴的東西,就是一個普通的罈子而已。香客們總以為廟裡頭的東西帶的佛性大,就會偷偷摸摸地想要拿走。其實一旦犯了貪嗔之念,原本有佛性的東西也就變成了平平無奇。」

    他的解釋顛三倒四,話是對著周錫兵說的,目光卻一個勁兒偷偷瞥向自己的師父,全身心地渴望著師父的提示。奈何普雲大師像是真的陷入了冥想,根本就沒注意到眼前的人跟事一樣。

    中年和尚得不到師父的指示,只能硬著光禿禿的頭皮,企圖打消這位周警官突如其來的主動請纓。

    警察微微一笑,堅持的很:「既然有人做了賊,那我們警方自然應該調查。」

    中年和尚強自鎮定起來,他原就是知客僧,常年與各路香客打交道,精明得近乎於圓滑。聽了周錫兵的話,他的臉上也堆砌起笑容來:「警察同志的事情太多了,不過是一個不起眼的罈子,粗糙的很。這廟裡頭人來人往的,誰順手帶走了都說不定,警察同志您還是不必再費心了。」

    周錫兵朝這和尚行了個合手禮,然後做了個請的姿態,目光灼灼地看著對方。

    中年和尚一時間竟然有點兒不知所措了,他下意識地又一次看向自己的師傅,遲遲不知該怎樣做才對。普雲大師這回終於又睜開了眼睛,他朝徒弟露出個幾不可見的頷首動作,然後再一次合上的眼睛誦經。他不再沉默,而是大聲念誦著:「如是我聞。一時佛在忉利天,為母說法。爾時十方無量世界,不可說不可說一切諸佛,及大菩薩摩訶薩,皆來集會。」

    普雲大師朗朗的誦經聲護著徒弟帶領周警官去了佛堂。這裡的佛像高大而精美,修飾的極為尊貴,所謂莊嚴寶相。連原本對神佛之說不以為意的周錫兵,看到這樣一尊佛像時,都忍不住肅然起敬。

    中年和尚老大不情願地示意佛像旁邊的一個罈子:「就是這個。」

    這樣的罈子在鄉間十分常見,幾乎家家戶戶都有。有人用來裝梅乾菜,有人用來裝醃泡鹹菜,也有人家自己釀酒,會將這樣的罈子放在乾燥陰暗的地方好好貯藏。

    中年和尚再一次強調了罈子沒什麼特別:「外面哪兒都能買到,只不過我們日日擦拭,所以上面的釉光顯得特別了一些。今天我過來擦罈子時,才覺得這釉色不對勁,再摸上去,果然不是先前的那隻罈子了。」

    這罈子密封著,用的不知道是什麼材料。周錫兵目光在壇口上細細地轉了一圈,沒有伸手上去摸,而是朝中年和尚點了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他的目光落在中年和尚的臉上:「這罈子裡頭裝的什麼東西?」

    中年和尚連忙擺手,舌頭都打起了結:「沒,沒什麼東西。」說著,他強自笑了起來,「大約那賊以為有什麼了不起的寶貝,所以才過來找吧。」

    對於他語焉不詳的回答,周錫兵不置可否,只繼續問自己的問題:「你是在今天才發現被掉了包嗎?」

    中年和尚連忙點頭稱是,他有點懊惱:「這些天太忙了,沒有顧得上,也不知道被誰趁機也拿走了。」

    周錫兵點了點頭,從口袋中掏出了手套戴了上去,然後小心翼翼地捧起了罈子。罈子的分量不輕,裡頭不知道究竟裝的是什麼東西,滿滿當當。他上下搖晃一下,並沒有發出什麼聲響。周錫兵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普雲大師去給顧家祖墳做法事之前,廟裡頭有沒有來過什麼特殊的人?」

    中年和尚面頰上的肌肉微微抽搐了一下,原本松垮垮的臉此刻也緊繃了起來。他像是察覺到自己太過肅穆了,又強行動了動唇角,浮現出一個看上去輕鬆了點兒的表情:「逢年過節的時候,廟裡頭的香火尤為旺盛,人來人往的多得很,我也沒發現有什麼特別的。」

    周錫兵點了點頭,繼續問了下去:「平常都是誰在負責這邊的衛生?」

    中年和尚立刻將日常負責灑掃的和尚叫了過來。這是個十七八歲,看上去有點兒愣頭愣腦的年輕和尚,他沖周錫兵行了個禮,老老實實地作答:「我每天都要掃灑佛堂,可是如果師父不說的話,我也沒留心到罈子被換了。」

    中年和尚惱恨得一閉眼,嘆了口氣:「真是一分鐘不看著,都不行。」

    周錫兵沖那個自覺闖禍的小和尚露出個安撫的笑容,輕聲道:「那這些天,你有沒有注意到有什麼奇怪的人進出?」

    年輕和尚的臉色愈發茫然:「我不知道,我,我平常不負責待客。」

    「師父,您又是怎麼察覺到這罈子被人更換了呢?」周錫兵突然間轉過了腦袋,目光犀利地盯著中年和尚,「師父您平常日理萬機,怎麼會比這位小師父對罈子的情況還了解?」

    日常負責管理罈子的小和尚尚且分辨不出罈子是否被掉包,長年忙碌著廟中大小事務的大和尚卻了如指掌。這個貌不驚人的罈子,到底有哪兒值得關注。

    中年和尚的臉繃著,朝周錫兵念了聲佛號,聲音鎮定的很:「他年紀小性子不定,哪裡願意留心這些事。我自小在廟中長大,自然更在意一些。年前我過來擦拭的時候還特意摸過一回,所以今天一上手就知道不對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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