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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1:55:18 作者: 金面佛
    周錫兵「嗯」了一聲,朝前面走了兩步,快到自己房間門口時,他又轉頭問老李:「普仁被抓到吸毒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老李愣了一下,搖搖頭:「這我倒沒留心。」

    心裡頭存了疑惑,兩位警察都沒了歇下來的心思。周錫兵看了眼外頭黑沉沉的天空,原本現在月亮應該越來越圓,可要變天了,外頭全是黑漆漆的一片。

    在晶晶遇害後十四個月,普仁和尚也死於吸毒過量,這二者之間,是不是存在著什麼聯繫?周錫兵沉默地看著黑黢黢的天空,遠遠的天際,似乎有一顆星星若隱若現。他無聲問出了口:「是你嗎?晶晶。」

    那已經沒有辦法判定生物學身份的眼睛與耳朵,是不是屬於你?耳聰目明,所以那些喪盡天良的人拿你的頭顱骨去擋煞,卻留下了你的眼睛跟耳朵作為引來才氣的器具?

    正月的凌晨冷得能凍酸了人的牙齒,開口說話都成了一種艱難的考驗。老李不得不抽了下鼻子,才抱怨出聲:「春寒凍死牛,我們就是那任勞任怨的老黃牛!」

    兩人翻了一夜的資料,才找出普仁和尚在安市吸毒被抓的兩次記錄,都是在他臨死前一年。他們翻了全網的信息,也沒有找到普仁更多的違法記錄。

    老李搓了搓快要凍僵的手。檔案室裡頭的空調壓根不好用,簡直就是個擺設,還專門製造嗡嗡嗡的噪音。他重重地咳嗽了一聲,轉頭看周錫兵:「這事兒,你怎麼看?」

    周錫兵停頓了片刻,才謹慎地開了口:「一種可能是他是臨死前一年裡剛染上的毒癮,另一種可能是他只在這一年中有可能被抓到吸毒。」

    招待所的房間空調也有些夠嗆,老李伸手從暖水壺中倒了杯開水,捧到了手中。隔著白色的水汽,對面比他小好幾歲的南城警察看著眉眼都顯出了高深莫測的意味。老李輕咳了一聲,吹了吹杯子上的熱氣,聲音同樣沉了下來:「你的意思是,他很可能不止短短一年的吸毒史。在此之前,他沒被抓到過,其實另有隱情。」

    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除非,普仁和尚能有一個非常隱秘的固定吸毒場所。

    「一個和尚,上哪兒固定獲得毒品去?且不說有錢沒錢,光他和尚的身份就夠扎眼的了。他肯定有一個相對穩定獲得毒品的途徑。」周錫兵抿了下嘴唇,自己也從暖水壺中倒了杯水進杯子,等到一口熱水進了肚子,他才緩緩地吐出一口氣,「這最後一年究竟發生了什麼,讓他穩定獲得毒品的途徑斷了,他不得不冒險出去散買,結果被一再抓到。」

    那個持續給普仁和尚提供毒品的人是出於什麼居心?單純地為了掙這份毒資還是有其他用意?那麼這一年中,究竟是這個人出事了,還是他跟普仁和尚之間產生了矛盾?

    周錫兵的眉頭越皺越深,老李看他眼睛底下兩團淤青,忍不住勸了一句:「別想這麼多了,說不定他就是在這一年裡頭染上的毒癮。碰上這玩意兒,就是時刻都在找死,出事快的很。」

    周錫兵立刻反問:「那他身上之前究竟又發生了什麼,他為什麼會在這一年裡頭染上毒癮?先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他的情緒有點兒激動,老李也跟著放大了聲音:「這我哪兒知道啊?除非那眼睛跟耳朵告訴我們它們到底是從誰身上掉下來的,否則誰也不知道。」

    當年的雪娃娃案轟動一時,只要是吃刑偵這碗飯的,無論接觸沒接觸過,都對這個案子知曉一二。更何況,現在雪娃娃案已經並過來調查了。當時受害人只有一個頭顱骨遺留在現場,屍體的其他部分去了哪裡,誰都不知道。

    時隔十六年之後,重新出現在警方視線中的眼睛跟耳朵,真的很難不讓警方往雪娃娃案的受害者李晶身上想。

    「你說說你的看法,我再說說我的看法。我先說,從外形上看,那就像是個小姑娘的耳朵。我看著李晶的照片比對得眼睛都要花了,我認為就是。」老李揮揮手,示意周錫兵道,「你說說你怎麼看的。」

    周錫兵微微合了一下眼皮,比起老李,他對晶晶的模樣更為熟悉。晶晶耳朵上有個小肉丁,那浸泡在福馬林液中的耳朵也有同樣的特徵。然而看著像的耳朵千千萬,已經被福馬林液徹底破壞了核酸的耳朵,又怎麼能斷定它到底屬於誰呢?

    昨天夜裡,那雙灰濛濛的眼睛一直在睡夢中盯著他。他又看到了晶晶的臉,她正看著他微笑。然後,女孩黑亮的眼睛珠子從眼眶中掉了下來,只留下兩個黑森森的血洞。他已經很多年沒有被晶晶的樣子從睡夢中驚醒了。可昨天夜裡他直接坐在了床上,大聲喘著粗氣。

    最悲哀的事情莫過於,他即使猜測到了眼睛與耳朵的主人是晶晶,而且直覺告訴他就是這樣,也沒有任何用處。警方不可能靠直覺斷案,漫長的時光與福馬林液的共同作用,讓證據失去了效應。

    從睡夢中驚醒之後,周錫兵久久無法安睡。早晨跟王汀打電話彼此匯報行蹤的時候,他都心神恍惚,只草草說了幾句話就找理由掛了電話。王汀不明所以,以為他是一直忙案子的事情累到了,還喊他找時間多休息一會兒,反正案子是永遠破不完的,工作也永遠做不完。

    周錫兵有種說不清的羞愧,只能含混地應了聲,又安慰了兩句女友,便結束了通話。

    現在,他又是一夜未眠。

    「要是知道到底是誰把那罈子埋進顧家祖墳的就好了。」老李齜牙,打破了房間中的沉默,將問題又繞了回頭,「他家動作快點兒,裝個監控也好啊。現在好了,除了墳頭自己跟旁邊的荒地、水渠什麼的,鬼也沒看到到底是誰去挖的墳,又是誰往裡頭塞的罈子。普仁和尚那麼能算,居然沒算到自己的命數。普雲大師得道高僧一個,就不能開個天眼,跟我們說說究竟是怎麼回事嗎?」

    「沒人開天眼我們也破了這麼多案子!」周錫兵猛的打斷了老李的話,態度簡直算得上失禮了。老李年紀比他大,是前輩,他竟然這樣語氣生硬地跟老李說話。他察覺到不妥之後,又硬生生擠出個仿佛被凍住了的笑臉來,「眼睛跟耳朵告訴我們,它們是從誰身上下來的有什麼用?我們能拿它們說的話當證據交上去?檢察院不拆了我們才怪呢。」

    老李搓了把臉,嘟囔了一句:「我這不是隨口一說麼。誰有這能耐啊!有這能耐的人早就被關起來送實驗室了。不,直接作為高層情報人員用起來。人能提防人,總不能防著東西吧。」

    他越說越樂呵,到最後乾脆自己哈哈大笑起來,似乎非常滿意自己的奇思妙想。讓他沮喪的是,他的同伴似乎一點兒也不欣賞他的腦洞,反而面色沉重,整張臉比外頭的天色還陰沉。

    老李有點兒尷尬,不得不開口又緩解了一次氣氛:「行了,你趕緊歇會兒吧。我也回去眯會兒,今天說不定還有其他安排。我一把年紀了,可扛不住熬夜。」

    他離開了周錫兵的房間,臨走前還不忘催促周錫兵趕緊上床睡覺。這一次,周錫兵沒有拒絕,而是直接脫了外套鑽進了被窩裡頭。可惜的是,即使新曬過的被子暖融融的蓋在身上十分舒服,他還是沒有辦法進入沉沉的睡眠。比失眠更加糟糕的是,他明明已經神思睏倦,連動一下手指頭或者發出一個音節都艱難了,他卻陷入了睡眠前的狀態,遲遲進入不了下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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