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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1:55:18 作者: 金面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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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漫長的屍體檢驗描述過後,是法醫的分析說明跟結論,死者生前攝入甲基苯丙胺致血液中濃度達到305mg/L,導致中樞神經與交感神經過度興奮, 造成呼吸循環功能衰竭而死亡。

    周錫兵盯著鑑定書看了一會兒, 抬眼問法醫:「是他自己注射的?」

    注射過量毒品致受害人死亡, 偽裝成對方自己吸毒過量的案件, 周錫兵也碰到過。人們對於癮君子天然就帶有一種說不清的輕蔑厭噁心理,犯罪分子就利用了這種心態犯案後減輕自己的嫌疑。

    法醫苦笑了一聲,拿出了一根香菸又想起自己站的地方不對,只含在了嘴裡沒點火。他點了點頭:「是的。那時候我剛工作半年多,還沒過見習期呢,就碰上這麼個案子。別看普雲大師名聲在外。十幾年前,他師弟普仁在附近幾個省的風水圈子裡頭都是出了名的,特別擅長改運。」

    老李打斷了法醫的話,皺了下眉頭:「這個,不是道士的活兒嗎?他一個和尚摻和這些幹什麼?」

    法醫笑了,將咬過菸嘴的香菸又夾到了耳朵上,嘆了口氣:「可不是麼。普雲大師的這位師弟跳脫的很,據說在他們圈子裡頭有老頑童的稱呼,什麼神神道道的東西他都能摻和一腳,而且水平相當高。那個時候,圍在他身邊的人什麼來路都有。」

    周錫兵清了清嗓子,目光落在了法醫臉上:「那當時,你們是怎麼判斷他是自己吸毒過量死的呢?」

    法醫長長吁了口氣,表情說不出的悵然:「因為他有吸毒史。他有兩次被逮到了吸毒。」

    安市警方規範娛樂場所經營的時候,抓到了吸了毒的普仁。後來還是有人打招呼,這和尚才重新獲得自由。

    老李發出了嘶嘶聲,相當不可置信:「這什麼和尚啊?還能逛酒吧夜總會?他修的是歡喜禪嗎?歡喜禪也不會有這嗜好啊!」

    法醫嗤笑了一聲,搖搖頭:「這誰能說的清楚。有人說他是花和尚,有人說他早就不是和尚了。不過當年他死了以後,我師父倒是推測過他可能是想藉助致幻劑入定。和尚嘛,打坐入定,要摒除外界的干擾。普仁和尚應該是入世太深,沒辦法超脫了,所以求助於致幻劑。結果時間長了,就把他自己的命給搭了進去。這也就是我們私底下猜猜而已,到底怎麼樣,除了他自己,誰也說不清楚。」

    周錫兵沉默了片刻,又仔仔細細將這份死亡鑑定書看了好幾遍,依然沒有更多收穫。他也覺得自己荒謬了,當年參與鑑定的法醫就站在自己面前,法醫還在普仁猝死後又暗地裡調查過;如果有什麼疑點,早就發現了。一個癮君子,猝死簡直就稀鬆平常。

    從檔案室出來的時候,老李拍了下法醫的肩膀,笑得滿懷深意:「我看你對著花和尚的死還挺芥蒂的啊。他不會是你真正親眼看到的第一具死屍吧,記到了今天。」

    法醫搖了搖頭,啞然失笑:「怎麼可能,我實習時就不知道看過多少了。其實吧,我算是認識普仁和尚。這和尚跟別的和尚不一樣,喜歡在外面亂跑。我小時候在鄉下老家,他跑累了到我家討水喝。完了他隨手一指我家院子裡頭用來蓄水澆菜的缸,讓我媽趕緊拿掉,不然我爸就要得胃癌了。要是不信的話,讓我爸去醫院做個檢查,胃肯定有問題。」

    老李瞪大了眼睛,狐疑地看著法醫。

    法醫苦笑了一聲:「我們家真沒任何人說過我爸胃不好。而且我爸也沒任何感覺,他不胃痛,胃口很好,吃嘛嘛香。他以前也從來沒有體檢出胃有毛病。但是和尚說的實在太篤定了,我爸剛好又單位體檢,他就去做了個胃鏡,活檢的見過提示有癌前病變。醫院要我爸開刀,我家當時都嚇傻了。開刀嘛,你們也知道,醫生一談話,我媽被嚇得根本不敢簽字。她做不了這個主,就又去找普仁和尚。和尚臨走時留了寺廟的名號,我媽過去的時候,是普雲大師轉達了他師弟的話,只要把水缸挪走就好。他還說,缸拿掉了,我爸的胳膊上會起大疙瘩,等到疙瘩消了就沒事。」

    這話已經近乎於玄學了,老李的面上的表情相當微妙。周錫兵也沉默著,一語不發。

    法醫臉上的苦笑更甚,他搖搖頭道:「接下來發生的事情,你們也能猜測到了吧。水缸拿掉的當天晚上,我爸胳膊上就起了大疙瘩,不痛不癢,一直持續了一個禮拜才消掉。我爸又等了一個禮拜去醫院複查胃鏡,胃部已經光滑了,檢查沒有一點兒毛病。這事情要不是發生在我爸身上,去醫院也是我跟著我爸一塊兒去的,我也不相信是真的。」

    老李秉著唯物主義原則,以老刑警的本能質疑:「醫院方面該不會被買通了吧?」

    法醫搖搖頭:「這不可能。我爸做檢查是隨機的,事先也沒想好到底去哪家醫院做。而且,我家非富非貴,就是平頭老百姓,忽悠我們家壓根沒任何好處。我父母也不是喜歡在外頭說三道四議論的人。更何況,普仁和尚自己本人一年到頭就沒幾天是在安市待著的。那事以後,我媽還在家給他供了個長生牌位。他算是我們家的救命恩人了。」

    因為這個緣故,當法醫發現普仁和尚吸毒過量死亡的時候,他的內心受到了極大的震盪。

    「我恨得厲害,是真恨。不管他是算出來的還是看出來的,總之他是有能耐的。要真一點兒能耐也沒有,他也沒辦法在風水圈子裡頭混得那麼好。可就是這個人,最後卻死的那麼不體面,根本提不上嘴巴。我都不知道該跟我爸說這事兒。」

    三人都陷入了沉默。在這個世界上,未知的東西實在太多了。很多事情,誰也說不清楚,連最負盛名的科學家都不敢否認超能力的存在,何況是他們。周錫兵追問了一句:「普雲大師跟他師弟關係很好?」

    法醫遲疑了一下,搖了搖頭:「我也說不清楚,但起碼不像外頭傳的那樣。什麼兩人徹底鬧翻了,完全老死不相往來之類的。我是不怎麼信的。我媽那次去廟裡找普仁和尚,就是普雲大師幫忙傳的話。後來普仁和尚人沒了,又是普雲大師過來收的屍。和尚嘛,無兒無女的,最後除了一個老師兄,還有誰能管他。」

    到警局來辦手續,領走師弟的屍體時,普雲大師一下子就垮了。原本精神矍鑠的老和尚,就像是被妖魔吸乾了精氣神一樣,瞬間就成了乾癟的老頭子。這個小了他足足近二十歲的師弟的死亡,對老和尚的打擊極大。從那以後,原本還時不時就出來做做法事參加一些佛界舉辦的活動的普雲大師,就輕易再難出寺廟大門了。

    「這回要不是顧部長家裡的面子,我估計普雲大師根本就不會出手。」說話間的功夫,三人已經到了招待所門口。法醫朝周錫兵跟老李點了點頭,轉身自己走了。

    老李撞了下周錫兵的肩膀,朝他努嘴:「哎,怎麼了?我看你今天一直悶著不像話啊。」

    周錫兵搖了搖頭,突然間開了口:「顧部長是不是又回南省了?」

    老李立刻笑了,意味深長道:「可不是麼,從國字號到南省的政法委書記,這可不是小動靜。他又不是什麼清水衙門的部長,那是正兒八經的實權派。要不然他會急著遷墳?聽說就是為了占據風水寶地的靈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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