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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1:55:18 作者: 金面佛
    普雲大師依然搖頭:「我不知道,其實這位女施主什麼也沒告訴過我。宏德,你拿錄音過來。」

    中年和尚大吃一驚,結結巴巴道:「師……師父,這……這個……」

    普雲大師面上的神色緩和了一些,沖弟子點點頭:「沒關係,你拿過來吧。我雖然是出家人,自詡離了紅塵,可到底男女有別。有個錄音在的話,我也能說清楚。」

    老李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身體,盯著普雲大師道:「原來大師與香客說禪還會錄音?』

    普雲大師的表情近乎於苦笑了:「沒辦法,我修了一輩子的佛,卻遠遠還不是佛。瓜田李下,總還是要避嫌的。今天這位女施主來的時候,神色焦灼,我看她印堂發黑,精神極差。我也怕她會出事,這才將我們的對話錄了音。」

    中年和尚已經拿出了錄音材料。現代社會,和尚也是要跟上時代發展的,只是手機放在這古香古色禪意深遠的禪房當中,怎麼看怎麼讓人覺得怪異。身為大弟子,中年和尚免不了要為自己的師父辯解一番:「我師父沒有窺探人隱私的意思。只是先前別的同修在於女香客說禪的時候,對方突然間指責他對自己行為不軌。禪房裡頭就兩個人,那位同修說破了嘴皮子,還是被潑了好大一盆髒水,弄得狼狽不堪。」

    不管是為了避嫌還是生怕吳出事,總之,普雲大師是拿出了給自己開脫的最好證明材料。錄音當中,吳芸除了說自己女兒不見了的部分比較有條理,雖然只三五句,但好歹將事情說清楚了。除此以外,她就一直在追問普雲大師:「是不是ta?ta是不是過來找過你了,大師?」

    錄音當中的對話簡單至極,反反覆覆就是吳芸在追問普雲大師,到底是不是ta帶走了自己的女兒。可惜的是,普雲大師始終沒有回答她。

    中年和尚過來給兩位警察又續了一道茶,苦著臉抱怨道:「我師父只與人說禪,這找失蹤的小姑娘,應該是你們公安同志的事情。她追著我師父問個不休有什麼用?先前她纏著我非要找我師父說話,我就覺得她的精神頭不太好。」

    周錫兵看著普雲大師,輕咳了一聲:「師父,您為什麼不回答她呢?」

    普雲大師搖了搖頭,臉上的神色近乎於悵然:「我回答不了她,我也不知道她女兒在哪裡,又是跟誰在一起。」

    「ta是誰?是男人是女人,今年多大年紀,哪裡人,做什麼事情的,ta帶走吳芸的女兒做什麼?」周錫兵的手指頭輕輕叩擊著茶碗,目光盯著普雲大師一動不動,「師父,您知道吳芸問的ta到底是誰吧。」

    禪房中的氣氛一下子僵硬起來。中年和尚的臉上都急了:「公安同志,您也聽了這段錄音,您說,這裡頭,這位女施主有一句話提到這個人的身份來歷嗎?」

    「您的意思是,您不知道?」老李突然開了口,「師父,您不知道的話,還由著吳芸自說自話這麼長時間?」

    普雲大師轉了七顆手中的念珠,輕輕嘆了口氣:「其實,香客們過來跟老和尚說禪,不過是找不到可以傾訴的對象。我又不知道她女兒究竟在哪裡,何必非要再追著問這位女施主口中的ta到底是誰呢?我要是知道她女兒在哪裡,又怎麼會在你們面前隱瞞呢。是女施主高看了老和尚,其實老和尚什麼也不是,什麼都不知道。」

    老李將手放在了長案上,目光繼續盯著普雲大師的眼睛,語氣輕快的近乎於嘲諷:「師父實在是妄自菲薄了。您什麼都不知道,又為什麼特意做了錄音,好讓我們過來查證呢?」

    普雲大師的臉色已經近乎於無奈了,他放下了手中的念珠,雙手合十,念了一聲阿彌陀佛:「說來慚愧,我自小跟著師父修行,可到今天也沒能得道。我只是和尚不是佛,吃著人間的五穀雜糧,又怎麼能夠超脫。老和尚也怕跟人扯皮,也要自保啊。」

    老李還想再追問什麼,外頭已經有和尚匆匆忙忙地過來,朝中年和尚的耳朵邊上說了幾句話。原本團團臉的和尚臉上立刻繃緊了,趕緊又過去將話傳給了自己的師父,然後沖兩位警察露出了抱歉的笑容:「真對不住,公安同志,我師父現在有點兒事情要處理。這對話的錄音,你們辦案要拿走的話,現在拿走都沒問題。我師父知道的,都已經跟你們說了。」

    從禪房中出來後,老李面上的神色相當難看。他幾乎可以肯定,這老和尚是知道什麼的,但是他不說,他們就不能硬逼著他說出來。

    臨出門的時候,普雲大師還站起身,親自送兩位警察出去。

    周錫兵謝過了普雲大師,目光沉沉地落在他臉上:「師父這是要去幫人看風水了嗎?」

    普雲大師臉上露出了個無奈的笑容來,嘆息聲簡直要讓正月里冒出頭的春光都暗黯淡了:「人只要有所求,就難以超脫。比方說和尚想要寺廟擴大,想要政策更加傾斜於教派的發展,就不能光修行,得跟外頭打交道。只要沒成佛,都跳不出三界外,還陷在裡頭。」

    周錫兵沒有就此放過這位老和尚,反而近乎於咄咄逼人地追問下去:「可師父您不是說您不會看風水嗎?」

    普雲大師還是苦笑搖頭:「沒辦法,你說你不會看,別人非說你會看,那你也只能會看了。」

    周錫兵的瞳孔微微縮了縮:「別人也說師父您會開生門,您為什麼要拒絕給吳芸的女兒開生門呢?」

    遠遠的,寺廟裡頭的鐘聲又響了起來。周錫兵不知道這鐘聲是香客們花錢撞的,還是寺廟中的和尚們到點兒開始做功課了。

    悠長的鐘聲裡頭,普雲大師的眼神十分平靜,他看了一會兒周錫兵,輕輕搖了搖頭:「風水好不好,其實看的是主家自己。不然金鑾殿上的皇帝換了那麼多人,風水又怎麼會輪流轉呢。可生與死,卻不是老和尚能糊弄過去的。我開不了生門,幫不了她。」

    周錫兵盯著普雲大師的眼睛:「師父,您給誰開過生門?吳芸又看您給誰開過生門?上天有好生之德,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師父,您是在行善。」

    普雲大師的念珠在手中輕輕滾動著,他口裡頭念了一聲佛號,然後面上浮上了一層慚愧之色:「警察同志,你說笑了。我又行過什麼善?慚愧的很,我在這世上,其實沒做過任何真正有益的事情。我吃了這麼多米麵蔬菜,其實都是浪費。」

    「師父您真的不打算幫一幫那個小姑娘嗎?她才十一歲。」周錫兵不死心,即使抱著萬分之一的希望,他依然想要努力嘗試一下。

    普雲大師看著周錫兵,正色道:「警察同志,萬事都講究一個因緣際會。緣分沒到,老和尚無能為力。」

    周錫兵對著他合十行禮,面色同樣認真:「那我懇請師父在緣分到的時候,能夠搭把手。上天有好生之德,大人的事情不應該牽扯到孩子。」

    普雲大師沉默了一會兒,微微頷首,回了一個禮:「如果緣分到了,老和尚自然不會袖手旁觀。」他放下手的時候,突然又跟感慨一樣冒了一句,「耳聰目明,是為聰明。我年紀大了,眼睛耳朵都不行了,等真沒了眼睛耳朵,稀里糊塗地過著,自然也就不講究這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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