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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1:55:18 作者: 金面佛
    茶碗蓋開了,白色的霧氣氤氳開來。普雲大師的身形原本就瘦小,盤坐在蒲團上更加是形銷骨立的一抹影子。茶水上的霧氣,幾乎遮蓋了他大半張臉,周錫兵只看到他眼中的悲憫之色:「借勢,人有的東西,想要借的,自然會想方設法去借。」

    「能借到?」周錫兵還是難以置信,看著老和尚的目光充滿了懷疑。

    普雲大師沒有喝茶,只聞著茶香,輕輕開了口:「借的人相信能借到,被借的人心甘情願出借。他們都相信了,自然也就借到命格了。」

    「你是說,我老婆的妹妹心甘情願被借走了她的文曲星命格了?」周錫兵瞳孔微縮,目光已經從香客轉為了刑警模式,「她為什麼會願意被借走命格?」

    普雲大師啞然失笑,半晌才搖搖頭:「我不知道。這個,除了菩薩以外,也就是她自己知道。不過王家的小女兒小時候受過傷,很多事情都忘了。」

    周錫兵不肯放棄:「她是自己忘了,還是因為被借了命格,所以才忘記的?」

    普雲大師沒有回答周錫兵的問題,反而目光平靜地看著他,輕輕地嘆息:「文曲星的命格有什麼好啊。老天爺給的越多,要承受的越多。無知無識平平安安才是大福氣,否則怎麼說人生苦從識字起呢。」

    這話越說越混亂了。周錫兵不願意由著老和尚這麼繞下去,直接追著問:「您的意思是,王函被人借了命格,所以才變成了現在這樣。那麼,到底是誰借走了她的命格呢?」

    普雲大師再一次笑了起來:「命格是天生的,誰能真借的走呢?要借的,總要付出千百倍的代價,跟高利貸一樣,誰敢跟老天爺賴帳啊。」

    他現在的說辭,似乎又在打先前的臉。可是周錫兵還是隱約咂摸出了意思,有人想借王函的命格,因為她所謂的文曲星命格。

    大約是周警官的神色太過於嚴峻,簡直到了黑臉判官的地步。普雲大師尚未來得及得道成佛,也是畏懼黑臉警察的。他安慰了一句周警官:「平安是福,你愛人的妹妹以後都是福祿命,這輩子衣食無憂,這才是最好的命。」

    周錫兵的瞳孔微微縮了縮,沉聲道:「因為她舍了文曲星的命格,所以她才能平平安安的。」

    普雲大師將冷掉的茶水倒進了茶盤當中,像是在應和周錫兵的問題,又像是在自言自語:「有舍才有得,世間萬物,莫不如是。」

    「如果她不肯借命格呢?」周錫兵突兀地開了口,「如果她不同意借命格,是不是就成了這杯被潑掉的茶水?」

    普雲大師捏著茶碗的手停滯了一瞬,然後才重新擺放回桌上。他還沒來得及回答周錫兵的問題,這位心急的警察已經追著問了第二個問題:「借命格,除了這種生門,是不是還有死門?」

    要是尋常人家會面,這還沒有過正月十五,說什麼死不死的,實在是大忌諱。不過佛家不忌憚這些,普雲大師心平氣和地告訴周錫兵:「我慚愧的很,修行淺,我不知道有沒有什麼生門死門。」

    周錫兵將話題又繞到了前面:「那活著借命格的,是不是要走什麼儀式?」

    普雲大師依舊不接他的話,還是搖頭:「我不知道,命都是老天爺定的。我只見過修行改命的,多做善事,人的面貌精神啊,都大不一樣。」

    「那借了命格的呢?」周錫兵盯著普雲大師的眼睛,「尤其是借了死門命格的呢?」

    普雲大師微微嘆了口氣:「逆天的,終究會反噬。不是自己掙來的,而是騙來搶來的,肯定得付出千百倍的代價。你是警察,應該比我這個不通俗世的人知道的多啊。」

    禪房門被敲響了,那位笑起來跟個彌勒佛一樣的中年和尚在外頭小心翼翼地喚師父:「有位施主想請您老人家幫忙去看看風水。」

    普雲大師對周錫兵露出個苦笑:「看,出家人不打妄語,老和尚一說謊,就當場被打臉了。人在俗世中活著,誰還能不通俗物啊。」

    話雖然這樣說,普雲大師卻沒有請新香客進來的意思,直接讓徒弟去回絕對方:「讓他另請高明吧,我哪裡會看什麼風水。我就是個沒用的老和尚,就等著什麼時候兩條腿一蹬,走了。」

    一位聲名在外的高僧嘴巴裡頭說出這種話,實在有些不合時宜。普雲大師卻渾不在意,反而嘆了口氣:「得道高僧,誰得了道啊?反正我是沒本事得道的。我要真得道了,也不會有人跑來喊我看風水了。」

    當師父的人一推五六三,在外頭的徒弟急的不得了,支支吾吾道:「師父,您老人家還是撥冗給看一下吧。這位先生來的急,事情也比較棘手。」

    普雲大師沖周錫兵微微點了點頭,露出個算是不好意思的神色:「叫您見笑了啊。你看,我也是俗人一個,說是修行,可還不是淨做著俗事。」

    周錫兵站起了身,沖普雲大師微微鞠了個躬:「叨擾師父了,您老且忙吧。」

    來人的身份勢必非同小可,起碼是中年和尚惹不起的角色,否則他也不會犯了忌諱,強行中途插進來。

    周錫兵伸手,想要扶起盤腿坐著的普雲大師。老和尚身子一聳,竟然連扶著案幾都不必,就自己這樣站了起來。雙盤了這麼久的功夫,他的腿腳也沒有半點兒酸麻的表現,竟然就這樣自自然然地抬腳往禪房門口去。光這手腿腳功夫,沒有時日,尋常人都練不出來。

    禪房門開了,中年和尚那碩大的跟葫蘆瓢一樣的腦袋伸了進來,粉團團的一張臉上,眼睛擠到了一塊兒,沖屋裡頭的周錫兵露出了個告罪求饒的神色,他雙手合十,念了一聲阿彌陀佛:「實在是對不住,還請施主海涵。前頭的姻緣簽,我已經跟解簽的師父說過了,您可以不用捐香火錢。」

    周錫兵笑了笑,也回了個合十禮,只說沒關係,是他叨擾普雲大師的時間太長了。

    普雲大師對著徒弟,臉上的神色算不上好看:「我又不會給人看風水。能看風水的地方多了去,你撿幾個告訴他們不就行了。非得急吼吼的喊我做什麼?我看風水,不是在砸廟裡頭的招牌麼。」

    這位老和尚,還真是個妙人。如果不是心頭沉甸甸的,還在思考生門與死門的關係,周錫兵幾乎要忍不住笑了。可惜唇角才微微上翹,腦海中翻滾的思緒又硬生生地將笑紋給抹平了。同樣是被綁走的少女,晶晶死了,王函毫髮無損地回來了,難道跟借命格的方式有關係?這個人為什麼一定要借少女的命格呢?難道是所謂的采陰補陽?

    他陷入了沉思,腳下的步伐不免停頓了一下。走廊中,中年和尚迫不及待地跟自己的師父訴苦:「我哪裡沒少給他們推薦人選啊。再說了,人家看上的人選也不是我能推薦的。那都是相當有名的大師,萬里挑一。結果選好日子,也遷了墳,都安置好了,法事也做了。他家的墳被人打了三個大洞,還釘了釘子。」

    周錫兵的腳步停下了,想要再聽個究竟,普雲大師師徒已經往前面去了。他微微皺了皺眉頭,隱約猜到了是那位從安市走出去的能耐人。興師動眾地折騰了這麼久,他家的祖墳還沒有遷好?現在可是過了春節假期,要再弄不好的話,上趕著過來溜須拍馬的大小官員,上班要怎麼安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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