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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1:55:18 作者: 金面佛
    能夠決定治療時間長短的,永遠都是病人的情況轉變。跟生理上的疾病可以通過各種輔助檢查手段來判斷不同,只有短短數百年歷史的心理學治療,治療效果的判斷更加模糊一些。

    如果王函願意,她的確可以精準地控制自己的治療時間。

    就像那位女心理醫生感慨的一樣,王函是個小天才。她的頭腦在她遭受了重大打擊之後,依然本能地為她選擇了最好的自我保護機制。

    記憶是種傷害,始終沉浸在痛苦的回憶當中,她會受到源源不斷的傷害。

    也許被救回來之初,王函確實在沉重的打擊下,遺忘了很多事。可是人的記憶自帶修復功能,或許在後面的時光中,她已經逐步回想起了一些事。然而出於自保的本能,她刻意掩蓋了這一切。

    王汀下意識按住了自己的眉心,似乎只有這樣,她才能守住眉間一點清明,不受干擾地思考下去。王汀自認為是個觀察力比較強的人,因為妹妹曾經受過的傷害,她也一直注意著妹妹的情緒狀況。在此之前,王函沒有跟她提過任何類似「斬赤龍」之類可能是暗示當年那樁案件的話題。

    王汀以一位醫生的記憶力在腦海中反覆搜索,始終未能發現更多的痕跡。她姑且認定在此之前,王函的確沒有透露出更多的信息。那麼,究竟是什麼刺激妹妹回想起當年案件更多的細節,甚至有意無意說出來暗示她這個姐姐呢?她為什麼要暗示王汀?

    周錫兵在調查陶鑫跟鄭東升的死亡案,他沒瞞著王汀跟王汀的父母,王函如果想知道,一定可以知曉。她通過如此迂迴的方式暗示自己的姐姐,是不是想通過姐姐來提醒周錫兵,從而引導著破案的方向?

    王汀又想到了她在大學寫作選修課上老師說到人物塑造時所舉的例子。如果有人突然間問你母親的身份證號碼或者你父親的出生地,你能夠一口就報出來嗎?這兩個問題可以輕而易舉地問倒很多人。因為我們並不像自己以為的那樣了解自己家人的一切。

    究竟是出於什麼緣故,王函選擇了如此隱晦的方式?偏偏是在這個時間點,將暗示送到了她的面前?

    王汀清楚地記得,王函被找回來後沒兩年,鄭東升就帶著吳芸登王家的門了。那個時候,她的父親還沒有來得及從生意一敗塗地的打擊中恢復過來,她的學費要靠助學貸款,生活費也全是打工賺來的。她家當時的家境可以用寒酸兩個字來形容。

    鄭東升主動跟王汀父親恢復聯繫的時候,周圍人還夸鄭東升仁義,古道熱腸。王汀雖然不恥這人出軌還帶著小三逼走了梅阿姨母女,卻也為父親跌在低谷中仍然有朋友相助而感慨。現在想起這一切來,真是說不出的諷刺。畫皮畫骨難畫心,知人知面不知心,誰又能輕易看清楚一個人的真面目呢。

    王汀唯一肯定的是,王函一直並不恐懼鄭東升與吳芸,起碼不是特別牴觸他們。在她被找回來的頭兩年時間,王函有些怕生,不太願意跟人說話,總是自己一個人待在房間中發呆。她對鄭東升跟吳芸的態度,與其他人沒有太大的不同。

    思路持續到這兒的時候,王汀愣了一下。她下意識地在自己的腦海中打了個問號,到底是什麼讓鄭東升跟吳芸如此膽大,難道他們就不害怕王函在刺激之下回想起當時發生的事情,從而指證他們嗎?

    王汀忍不住從床頭櫃中翻出了筆記本,在上面寫下了一個大寫的字母「Z」並畫了個問號。隨時在筆記本上記下自己的想法,這是王汀從周錫兵身上學到的習慣。好記性不如爛筆頭,突如其來的想法也許就是問題解決的關鍵。

    她放下了筆,盯著筆記本雪白的紙張發了會兒呆。從來沒有一刻讓她如此清楚地感覺到,什麼是親愛的,你怎麼不在我身邊。她曾經以為獨處是思考最重要的必須條件,現在,她更加願意身邊有個可以交流的對象。

    雪白的紙張蔓延成漫天的雪海,大片大片的白,仿佛要將整個世界吞噬。王汀不記得王函失蹤的時間裡,安市是否下過雪。也許有,也許沒有,反覆的思考回憶,讓她的腦海出現了大片的空白,也像是漫天的雪。

    她搖了搖頭,將筆記本合上,重新放回了床頭櫃中。

    鄭東升與吳芸之所以有恃無恐,一種可能是他們在王汀被綁架的過程中沒有露面,也許他們做了偽裝,也許王函的耳朵被堵住了,眼睛也被蒙上了,沒有看到他們的真實面目。

    王汀仔細考慮了這件事的可實現性,心中滿是疑竇,當年的王函是真正意義上的小神童,相當聰明。她的聰明程度甚至到了家人帶她去寺廟中算命,那位名氣不小的師父都摸著她的頭憂心慧極必夭的地步。為此,王函身上掛了很多年的隱命鎖,說是怕她太聰明了,會被邪祟發現帶走。

    如此聰明的王函,即使捂住了眼睛耳朵,又怎麼會完全發現不了鄭東升與吳芸的痕跡?

    既然如此,那麼這兩個人又是憑藉什麼篤定自己不會被指認?

    王汀下意識地咬了下嘴唇。如果周錫兵在她身邊的話,肯定會親過來,不許她咬自己的嘴巴。可是現在,房間裡只有她自己,她只能輕輕拍了拍王小敏的腦袋,讓它跟王函的手機套近乎。

    這麼多年,王函一直對往事保持沉默。在這個時候,她卻突然一而再地暗示姐姐關於多年前懸案的內容,勢必有什麼事情觸動了或者說是影響了她。

    王小敏有點兒恐慌。它很喜歡大大咧咧的王函。比起扮演著媽媽角色的王汀,王函更加像它的姐妹。王小敏幾乎快哭了,小心翼翼地問王汀:「王函真的做壞事了嗎?」

    什麼是壞事,什麼又是好事?世間的事,倘若都那麼容易分辨,也就不會有那麼多苦澀與無奈了。王汀摸了摸王小敏,鼓勵它道:「問吧。」

    王小敏揣著一顆惶恐的心,聲音打著哆嗦問起了王函的手機:「小函函,你的主人有沒有做奇怪的事情啊?」

    小函函立刻「臥槽」了一聲,結結巴巴道:「你……你怎麼知道的啊。沒……沒有,我家王函什麼事情都沒做。」

    王小敏雖然資深傻白甜,可作為一隻警察家屬的手機,它的警惕心一點兒都不小。它立刻扯起了嗓子喊:「小函函,你不許撒謊!王函是不是在做壞事?」

    小函函更加慌了,連忙強調:「沒有,你不要污衊我家王函。」

    即使聽不到王函手機發出的聲音,光聽王小敏急得快要哭了的追問,王汀的臉也立刻垮了下來。她深吸了一口氣,摸了摸王小敏的腦袋,示意它:「問小桌桌。」

    沒想到書桌也支支吾吾,什麼都說不清楚。王小敏氣得忘了自己立下的flag,它不當小淑女手機了,直接破口大罵:「小桌桌你個叛徒!你才去王函房間多點兒時間,你居然都背叛王汀了!」

    書桌結結巴巴地企圖辯解:「沒……沒有,我沒當叛徒。」

    王汀直接翻身下床,二話不說出了主臥室就去敲妹妹的房門。她可以忍受妹妹對她的隱瞞。誰都有秘密,誰都有不想跟任何人說的時候。但她不能眼睜睜看著妹妹走歪道而無動於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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