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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1:55:18 作者: 金面佛
    王汀看著自己的妹妹,半晌才問出一句:「你是不是有什麼事要跟我說?」

    王函立刻頭搖的跟撥浪鼓一樣,舉手發誓:「沒有,姐,我沒有事情要說。」

    王汀輕輕地嘆了口氣,疲憊地捏了捏眉心,無奈道:「算了,你不想說就不說吧。也沒什麼。」

    王函的圓眼睛眨巴了兩下,看起來迷茫極了。她的嘴巴張開了,發出了近乎於傻氣的「啊」,似乎完全反應不過來她姐在說什麼。

    妹妹的傻樣子顯然極為辣姐姐的眼睛。當姐姐的人直接皺了下眉頭,催促她道:「別光想著玩了。既然實習了,就給我有點兒實習的樣子。你看看你,到底有沒有好好備課?桌子上都放著什麼東西?」

    王函心虛地回頭看了眼床頭書桌上一堆零食跟漫畫,這顯然是她姐眼中墮落的證據。她嘿嘿地乾笑了兩聲,然後死鴨子嘴硬堅決給自己找藉口:「天這麼冷,我只能在被窩裡頭活著。」

    王汀眼睛一瞪,隨手指著客廳裡頭的小書桌,勒令妹妹搬進去:「就放在你床邊,我成全你坐在被窩裡頭看書備課。」

    王函想要負隅頑抗,被她姐眼風一橫,多年積威下形成的條件反射讓她只差直接腿一軟跪下來抱大腿了。王函哪裡還敢再囉嗦,只能捏著鼻子乖乖去搬桌子,在她姐的淫威壓迫下,老老實實地擺在了床邊,又翻開了一本高中數學課本,裝模作樣她在勤奮地上著進。

    她姐盯著她發憤圖強的時候,王函還愁眉苦臉地抱怨了一句:「差不多就行了啊。姐,做人要難得糊塗,不然肯定會活活累死的。你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啊。」

    王汀看了她一眼,王函立刻埋下腦袋,乖乖繼續看書。

    次臥室的門板合上了,王汀徑直回自己的房間。王小敏打了雞血一樣地朝小書桌喊:「你要看好了王函,她的一舉一動都要跟王汀匯報。」

    小書桌茫然不已:「噢,王汀,你是不是怕王函做壞事啊?」

    王汀不知道,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神經過敏。她只是不太相信偶然。當年的案子發生之後,醫生也說王函燒壞了腦子,什麼都不記得了。可是從醫學角度來講,很少會有真正的失憶。這麼多年下來,王函真的對當年的事情一無所知嗎?她一而再地提起斬赤龍以及撞紅,真的完全出於偶然嗎?

    王汀不知道。她只能自己去求證。

    第119章 雪人(六)

    主臥室裡頭靜悄悄的,王汀蜷縮在被窩裡頭髮呆。她記得當初妹妹被警察帶回來的時候,她是在醫院的病床上看到妹妹的。小小的人兒臉上燒得通紅,嘴唇乾的起殼,原本鮮潤飽滿的小姑娘像被抽了精血一樣,徹底乾癟了。王汀學醫以後,知道妹妹當時的情況是高熱引起的脫水症狀。可是現在回想起來,她卻忍不住心驚膽戰,總疑心妹妹遭遇了更多的不幸。

    妹妹在醫院昏睡了三天之後才算是真正清醒過來。在此之前,她只偶爾睜開一下眼睛,然後很快又陷入昏睡中。王汀那時候上高三,准高考生是沒有寒暑假的概念的。每天晚上九點四十下晚自習,她就匆匆忙忙趕去醫院。王函受到了嚴重的驚嚇,連離家數月的父母都在她眼中變得陌生了,她只肯跟姐姐說話。

    那些奔波在醫院與學校之間的時光,王汀已經遺忘的差不多了。累,累到快要崩潰的累。強大的學業壓力,懸在頭頂的高考利劍,周圍人的指指點點的奚落與嘲笑;像一張密密匝匝的網,鋪天蓋地而來,讓她找不到一寸逃跑的出路。

    小姑娘被綁架了,找回來也要承受別人怪異的眼光。更何況,落毛鳳凰不如雞,她家又破產了。不趁機踩一腳,真是對不起他們看熱鬧的心。

    王汀平生第一次跟人打了一架,因為那個男生在她面前說妹妹的怪話。王汀一貫信奉能不動手堅決不動手,她寧可在背後報復。可那一次,她完全控制不住自己,她直接打破了那個男生的腦袋,嚇呆了一整個教室的學生。王汀是連架都不會跟人吵的淑女啊。

    如果不是班主任及時趕到拉住了她,也許當時她真的會鬧出命案來。厚厚的大字典的硬角砸在人的太陽穴上,後果不堪設想。

    王汀記得班主任將她拉出教室時,同學們驚恐的眼神,仿佛她腳下踩著的是地獄的烈火一般。教育心理學碩士出身的班主任跟她說了很多話,她都始終一語不發。後來不上課的時候,班主任都喊她去辦公室看書寫作業,一直到她參加完高考。她記得她去學校拿高考成績的時候,班主任曾經跟她長談了兩個多小時,讓她在以後的人生中學著去放鬆一點。

    至於那個挨了她一頓胖揍的男生,被家長發現臉上有傷,找到了學校。男生卻堅持稱是自己不小心被凳子絆到了,砸到了桌角。這件事才不了了之。

    王汀記得妹妹在醫院足足住了近一個月的院,直到過年前醫生各種明示暗示他們已經幫不了王函任何忙,父母才給妹妹辦理了出院手續。然後,等待著妹妹的是漫長的心理治療時光。

    那個時候,王函好像已經暫時休學了。她當時的情況沒有辦法正常上學。她出奇地恐懼書本與學校。周圍人躲躲閃閃的目光跟指指點點的議論,都極大地刺激著她的神經。從小將書本當成玩具的她驚恐地揮掉了桌上的書,跑出了教室。她休學的時間一拖再拖,等到兩年後她的精神狀態平穩下來,她才開始複課。

    王汀記得當時她從大學放假回家,給妹妹讀《穆斯林的葬禮》,裡頭有句話叫」起個大早趕個晚集」。王函靠在客廳的竹椅上,笑嘻嘻地跟她說:「能趕上集市買東西就好。」

    那個時候,她是怎麼回答妹妹的?王汀已經不記得了。她只來得及慶幸,妹妹人還在,她還能繼續生活下去。曾經的小天才成了人們茶餘飯後偶爾唏噓的對象。王家人沒能夠阻攔傳入妹妹耳中的時候,王函就像跟聽西洋鏡一樣好奇地瞪大眼睛,然後發出歡快的笑聲,好奇地拉著姐姐的手,圓眼睛瞪得大大的:「真的嗎?」

    前塵往事對她而言,仿佛夢境一場。她痛痛快快忘了個精光。旁人的遺憾與唏噓對她而言,全是過眼雲煙。她在自己的小世界裡無拘無束地成長。

    王函完全結束心理諮詢,從心理醫生的診所告辭的那天,是王汀陪的妹妹。

    與大人們的猜測不同,王函被找回來以後跟姐姐的關係反而更加親密了。很多時候,她只願意跟姐姐分享小秘密。安市與南城,數百公里的距離並不能阻隔她們之間的聯繫。王汀用自己打工掙到的第一筆錢給妹妹買了手機,這樣,她們就能夠隨時聽到彼此的聲音。

    只要放假,王汀都會回家陪妹妹。最後一次心理諮詢,也是她陪著妹妹一塊兒去的。王函跟護士小姐打遊戲的時候,人到中年的女心理醫生安慰王汀:「不用擔心,王函要比你們想像中的堅強。她是個非常聰明的姑娘。」

    所有的話被掰開了揉碎了去品味時,總能咂摸出不一樣的滋味來。時隔多年再回想這一切,王汀總懷疑心理醫生所說的「我幫不了她了」其實另有所指。她雖然是臨床醫學專業,卻也要修醫學心理學,她甚至還考了張國家二級心理諮詢師的證。如果病人刻意隱瞞或者偽裝,心理醫生也會束手無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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