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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1:55:18 作者: 金面佛
    「你們挑家好點兒的店。」王家媽媽的興致看上去要比丈夫高,連忙強調,「寧可多費點兒心,拍好看點兒。不然以後翻起來,會遺憾的。」

    王家爸爸突兀地打斷了妻子的話:「你要遺憾的話,就再拍一次。剛好三十周年了,也算是個紀念吧。年輕的時候,沒讓你拍上婚紗照。」

    「瞎說什麼啊。」王家媽媽的臉立刻紅了,嗔怒地瞪了丈夫一眼,「當著小周的面,你瞎講什麼東西啊。那時候哪裡來的婚紗照。」

    周錫兵給自己舀了碗湯,笑著附和:「媽媽拍婚紗照肯定好看。」

    王家媽媽還是害羞,連連擺手:「不拍不拍,要拍的話就拍全家福好了。拍什麼婚紗照的。」

    「不一樣的。」王家爸爸堅持著,「婚紗照是婚紗照,全家福是全家福,不用混在一起。」

    王家媽媽急了起來:「這婚紗照有什麼好拍的,全家福擺出來才有意義。」

    周曦放下了湯勺,臉上微微笑:「媽媽,你還是聽爸爸的吧。先拍婚紗照,全家福的話,以後總有機會的。」他的目光落在了王汀父親的臉上,幾乎可以算得上是態度溫和地徵求著老丈人的意見,「爸爸,你說是嗎?」

    王家爸爸沒有吭聲。他的妻子已經給自己找好了理由:「這倒也是。函函還沒找對象,等函函有了對象,最好你們也生了小孩,三世同堂在一起,拍的全家福才有意義。」

    吃過午飯以後,周錫兵幫忙收拾了碗筷便告辭。王家媽媽想要留他再坐會兒,被丈夫呵斥了一句:「瞎胡鬧,小周沒工作要做啊。」

    他瞪了妻子一眼,站起身送周錫兵出門,順便將家裡的垃圾丟出去。

    也許是面對準女婿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也許是他天生就不是特別健談的人,領著周錫兵往樓下去的路上,王汀的父親一直沉默不語。進了正月就算如春,可惜即使秋盡江南草未凋,小區花壇中綠意盎然,身處冷風中的人依然能夠清楚地感受到春寒陡峭。

    沉默,讓初春的寒意在翁婿之間愈發明顯。最後還是周錫兵率先打破了僵硬的氣氛,他跟王汀父親揮手告別的時候,輕聲道:「爸爸,我和王汀都等著跟你還有媽媽函函一起拍全家福。」

    寒風吹亂了王汀父親腦袋上的頭髮,顯出了夾雜在裡頭的銀絲。原本身材魁梧的男人此刻陷在羽絨服中,也顯得佝僂瑟縮起來。這是位年近六旬的老人了。時間殘酷冷靜地帶走了他的器宇軒昂,留下的只有滄桑。

    周錫兵看著他,又重複了一句:「爸爸,王汀跟王函都愛你。」

    離開王家所在的小區,往公交車站走的時候,周錫兵看了眼街對面的公園。臘月二十九那天,曾經有兩個中年男人站在公園的山坡上,盯著王家的窗戶看。當時,將自己鎖在書房中的男人,是否注意到了他們盯著自己女兒的眼神?

    周錫兵又深深地看了眼公園,然後抬腳上了公交車。他的下一站是安市規劃局,他要查看安市近十幾年房地產界的風雲變化。周錫兵一直在規劃局待到天擦黑才走。接待他的辦公室秘書一個勁兒要喊他一塊兒吃晚飯,要好好招待省城來的同志。周錫兵笑著謝絕了對方的好意,表示他還得去丈母娘家報到。秘書哈哈大笑,這才作罷。

    王汀的母親給周錫兵發了條簡訊,讓他忙完了就去家裡吃飯。

    周錫兵盯著手機看了會兒,最終還是婉拒了邀請,回覆說他得去局裡頭開會。

    王汀母親的簡訊回復的很快,只說讓他以工作為重。

    市局也到了下班的時候,他趕過去也做不了任何事了。周錫兵卻依然上了前往市局的公交車,好像這樣,他的心才能安定下來。也許是方向正好與人群流散相反的緣故,雖然是交通晚高峰,車上的人卻並不多,起碼後面還有好幾張空位子。周錫兵卻選擇站在了車廂的中央,一隻手扶著欄杆,默默地盯著公交巴士中不停播放的廣告看。

    他的腦海中飛快地翻著一張張圖紙,那是安市十幾年來的城市變化示意圖。多年前,王汀的父親是安市房地產界的風雲人物,一朝資金鍊斷裂,他的人生軌跡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那塊讓他傾家蕩產的地,最終沒有開發成商業小區,而是成為了安市新開發的旅遊景點的一部分。

    公交車經過老城門的時候,周錫兵轉頭看了眼門外。遠遠的,蒼茫的綠色在暮靄下變成了一團團黑色的陰影。這大片的陰影應該籠罩了陶鑫十多年的牢獄生涯,也壓在王汀父親的肩上,讓他喘不過氣來吧。

    周錫兵在腦海中一個個列著當初有權插手這樁土地開發方案的人員名單,重點在王汀母親提到那位主管官員的名字上畫了個圈。當初王汀父親跟陶鑫合作的拿地計劃失敗,究竟是他們商業眼光不足判斷失誤,還是有人特地挖了坑讓他們往裡面跳?到底是誰在安排這一切?這個人的目的大抵是求財還是其他?

    公交車晃蕩的厲害,站在車廂中央的高個子男人卻紋絲不動。直到車子到站以後,他才面色平靜地下了車,大踏步朝安市警察局走去。這時候,黑夜已經完全籠罩了安市,只遠遠的從大樓中透出的燈火,溫暖著晚風中行走的人。

    與周錫兵所料差不多,市局裡除了幾位值夜班的工作人員,其他人都下班離開了。周錫兵朝前台值班的接線警察點點頭,徑直往後面的檔案室去。他還要再借閱一下十一年前王函被綁架案的宗卷,看看裡面有沒有什麼新的收穫。市局的人並不干涉他們辦案,所有的資料只要他們需要,隨時都可以調看。

    周錫兵思考著安市這十幾年官員升遷的變化,腦海中列出了一棵樹狀圖。曾經插手過當年那樁土地開發案的人,現在都怎麼樣了?經過電梯門口時,金屬門發出了一聲清脆的「嘀」響,裡頭呼啦啦地下來一堆刑警。

    周錫兵在警校時的同學大張夾雜在一堆人中間,皺著眉頭走了出來,身上的煙味濃郁得熏人。大張不抽菸,他身上的衣服顯然是在煙霧中浸潤了不短的時間。周圍的警察們臉上也少見笑意,眾人興致都不高的樣子。

    大張一見周錫兵人,立刻伸手招呼:「走走走,陪我再去吃點兒。從三點鐘開到現在的會,我現在恨不得能搶了食堂。」

    周錫兵笑了:「又有大案子了?」

    大張胡嚕了一把臉,搖搖頭,皺起了眉毛,一副一言難盡的樣子:「要真是大案子也沒話說了。就是這案子吧,讓人什麼都說不出來。」

    去年七月份,安市下面的一個村子發生了一樁溺亡案,受害者是個七歲的小男孩。他家裡WiFi沒續費,拿著父親的手機去村口小店蹭網玩遊戲去了。玩到一半時,村裡有個小孩過來找他出去玩。當天晚上,小男孩沒有回家。

    一開始,家裡頭的大人都沒放在心上。農村的孩子滿村子的跑,基本上不會有大人跟在屁股後頭追。玩累了,跑去小夥伴家裡頭蹭飯的也常見的很。很少有人會特地打個電話通知對方的家長,都是等著人找上門再說。後來天漸漸完了,到了孩子該睡覺的點兒,小男孩還是沒回家。他的家裡人就開始屋前屋後滿村子的找,卻始終不見小男孩的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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