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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1:55:18 作者: 金面佛
第107章 下雪天(十七)
周錫兵無數次告誡自己千萬不要再踩雷區。王汀參與案件偵破調查這件事就是他們之間最大的雷區。更何況,這樁案子隱隱約約地牽涉到了她的家人。他清了清嗓子,耐著性子勸說自己的女友:「交給我處理好嗎?這件事,我來跟進。」
電話那頭沒有聲音。小兵兵都忍不住主動跟王小敏說話,好替自己的主人辯解:「我主人是警察哎,破案是警察的事情。你主人又沒有能力保護自己,就應該交給警察來處理。」
王小敏立刻跳腳:「可是警察到現在也沒有調查出事情的真相來,哪裡有我主人厲害!」
小兵兵正要反唇相譏的時候,周錫兵開了口:「王汀,相信我一次,好嗎?這件事,我來解決。」
王汀微微地吁了口氣,聲音聽不出喜怒哀樂:「你打算從哪方面入手?」
周錫兵糊弄不了女友。擁有一位聰明而冷靜的女友,對男人而言,總是喜憂參半。他掏出了自己的筆記本,一邊寫,一邊念給女友聽:「從鄭妍的母親入手。既然鄭妍的生父身份存謎,那麼先弄清楚這件事。她的出身成長情況,以及她是如何認識老陶與老鄭的,幾人之間的關係究竟是怎麼回事。這些我都會去調查。」
他原本疑惑鄭妍的母親為什麼無差別攻擊中竟然會漏了嫌疑最大的老陶。畢竟,這個人因為綁架幼女,剛剛才從監獄中刑滿釋放出來。如果老陶是鄭妍的父親的話,那麼鄭母的反應就說的通了。老陶沒有必要綁架自己的女兒。
「就這些嗎?」輕輕的嘆息聲從話筒中傳出來,王汀似乎並不滿意男周錫兵的表現,若有若無的失望即使隔著半個城市,周錫兵依然能夠從話音中感受出來。
他輕咳了一聲,安慰王汀道:「先一件件的調查,說不定這個過程中有新的發現。」
沉默再一次籠罩在這對情侶之間。王汀不吭聲,周錫兵就只能試圖拔掉梗在兩人間的那根刺:「你放心,我會好好調查這件事的。」
輕輕的嘆息聲再一次響起,這回王汀沒有迴避,而是捅破了那層窗戶紙:「你還需要調查,當年的事情,我爸爸到底知道多少。」
據說真正的利刃看上去樸實無華,絲毫不會寒光四射,但一刀切下去,削金斷鐵。
周錫兵忍不住開口勸了一句女友:「你不要想那麼多。交給我來處理就行了。」
王汀卻跟沒有聽到他的安慰一般,自顧自地說了下去:「其實原本我已經忘的差不多了。都過去十幾年了,我真的不願意再回想這件事。但是他又出現了。當年,老陶給我爸寫的那封信,你知道該怎麼辦,到底是什麼意思?當年我一直以為老陶是在逼我爸想辦法趕緊給他籌錢。可是後來我爸遲遲沒給錢,老陶竟然也沒有想辦法催促我爸,或者是採取其他行動。我曾經以為是老陶發現我已經報警了,為了躲避警方的調查才不敢輕舉妄動。現在回想起來,我選擇報警這件事是不是出乎了老陶的預料。他給我爸留的那封信實際上已經交代了我妹妹的去向。」
「王汀。」周錫兵匆匆忙忙打斷了女友的話。他一直在迴避,努力讓女友轉移方向不再去想的禁忌,終於還是被她主動提了起來。
他從女友口中斷斷續續知曉了當年發生在王函身上的綁架案時,最大的疑惑就是那封語焉不詳的勒索信。一般綁匪都會態度鮮明地提出自己索要贖金的金額,而不是這樣跟打啞謎一樣。老陶究竟在跟王汀父親暗示什麼?周錫兵甚至想過,如果不是王汀發現妹妹失蹤的第一時刻就選擇報警的話,那麼當年的那樁案子究竟會怎樣定性也許都難說。
絕大部分情況下,一個十七歲的高中生發現十歲的妹妹失蹤以後,首先的求助對象都是父母。孩子對父母有種天然的依賴。可惜老陶大概沒預料到,王函的出生在某種程度上迫使王汀過早成熟獨立了,她選擇了第一時間報警,然後才通知遠在國外的父母。
「我一直以為那是勒索信。可是如果換個角度看,那有沒有可能是他寫給我爸的解釋或者說是威脅信?」
王汀的聲音依然平靜到不可思議。她述說著往事,仿佛她嘴裡談論的人跟她一點兒關係也沒有,她完全可以站在旁觀者的角度去剖析這個問題。周錫兵記得王汀曾經跟他自我調侃過,她個性中的冷淡非常適合學醫,因為夠漠然。
老陶發現了警方在滿世界地尋找王函,所以慌了。王汀的父母已經去了國外。為了躲債,他們切斷了跟朋友們的聯繫。老陶一時半會兒聯絡不上王汀的父親,所以才將信件投遞到王汀的學校。他清楚王汀肯定會拆看信件,所以不能在信裡頭說的太清楚,只能語焉不詳地寫下:你知道該怎麼辦。
多年以後,差不多內容的信件被塞到了鄭妍母親的手中。所以她驚慌失措了,她完全陷入了瘋狂。她覺得這一切都是多年前的事情重演。
這些事一點點地出現在王汀腦海中時,王汀也驚訝自己竟然會這樣鎮定。她一字一句地述說著自己的猜測與分析,居然沒有顫抖,也沒有哭泣。也許所有的情緒的爆發都要在特定的時機內。時間是最好的解藥,再澎湃激昂的情緒也會被時間磨成平平展展的一面鏡子,看到了,噢,原來是這樣。
「王汀。」周錫兵又一次喊了女友的名字,非常肯定地跟她強調,「你父親很愛你們。」
「我知道。」王汀輕輕地笑出了聲,出奇的平靜,「不然的話,也許王函早就不在了。」
她清楚地明白,沒有人能夠禁得住放在顯微鏡下一寸一寸的細看。每個人身上都藏著無數的秘密,甚至連身負秘密的人自己都疑惑,究竟懷揣了多少秘密。她微微嘆了口氣,人躲在被窩中,輕聲道:「我沒怪過我爸,我也沒有怨恨過他。」
甚至連多年前的那一記耳光,她也早在時光的流逝中釋然了。人都這樣,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心情好的時候,陰天也是清朗舒爽的一天。心情糟糕的時候,看誰都不順眼。有多少孩子挨打真正是因為他們罪無可恕?他們挨打的時候通常都是父母情緒最糟糕的那一刻。一肚子的火無處發泄,弱小的孩子就成了最理所當然的發泄口,可以讓他們理直氣壯地發泄。
王汀不想再批判父親。尤其在多年後,她已經長大成人,而父親也蒼老衰弱的時候。她更加像一個冷眼旁觀的人,默默地在一旁註視著這一切。怨恨早已消失在時光的流淌中,維繫著的只剩下複雜難言的親情。
她再一次吁了口氣,在周錫兵沉吟著該怎樣安慰她的時候,搶先說了話:「我只是想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我有權利知道這一切。」
那片壓在她十七歲後成長天空中的烏雲,幾乎要將她摧毀掉的烏雲,她有權利知道烏雲背後究竟藏著什麼。她不想去報復誰,她只是想替十七歲的自己討回一個公道。那沉重的心理負擔,是不是真的該由那個正上高三,備戰高考的女孩來承受?